韩少聪愣愣的站在巷口,眼里是难掩的失落。身后的家丁叫了他好几次,他才心不在焉的继续往韩氏钱庄走去。脑海里还是刚刚看到的那张明媚的笑脸,是可男,他很高兴可男还有笑容,但是,她身边是林子轩。而可男,手里拿着林子轩买给她的冰糖葫芦。
他一直想尽快赚够五十万两,然后带着可男离开林家。所以最近他日夜忙碌,人憔悴了一圈。现在想想,只怕他有了五十万两的时候,可男已经不需要了吧。
林子轩买了只冰糖葫芦递给郑可男的时候,她没有兴奋的立即接过,“敢问林少爷,这只糖葫芦不会从我工钱里扣吧?”
林子轩绝倒,“我就有那么吝啬?”
郑可男这才笑着接过,“要知道我们穷苦的老百姓可无法和林少爷相比。”
林子轩无奈的摇头,“若今日你能将李老板欠我们的帐要回来,就给你涨工钱。”
“真的么?”可男一脸兴奋。“君子一言!”
“呵,难不成我会欺骗一个女人。”林子轩暗自偷笑,那李老板出了名的难缠,这笔帐已经拖了快两年,他总有各种借口推脱,软硬不吃,他不信郑可男有什么办法。
郑可男也算长见识了,这李老板简直是到了无耻的地步,他根本就是想赖账不还。
“林少爷,你也看见了,我这药铺里生意惨淡,哪来的钱还债啊,钱我是肯定没有,如果你硬要的话,就把握这药铺收走吧。”谁都知道李氏药行的生意日下,要到手里,只怕也抵不了多少钱。
林子轩跟他理论,郑可男去药行的后院看看,工人们消极怠工,许多用具都已闲置。这本是李老板的祖业,到他这一代基本已经荒废了,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浪荡子一个。
“李老板,既然你拿不出钱来还我们,那就把这药行抵给我们还债吧。”
林子轩惊讶的看着郑可男,这快要倒闭的药行,要它何用,根本不够还债。
郑可男看出他眼里的疑问。“少爷不是说过这件事交给我么?”
最后这间药行抵给了林家,郑可男又另外将李老板的传家制药方法也一并要了过来。说这样算是两清,从此后李老板欠的帐一笔购销。
从李氏药行出来,林子轩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爹因为这事惩罚你,恐怕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了。这快要倒闭的李氏药行那里抵得上他所欠的债。”
“光凭现在的李氏药行肯定抵不上,”她拿出那张李氏制药秘方,“但是有了这个,就抵得上了。我已经去打探过,李氏药行虽然现在看起来近乎倒闭,大部分也已闲置,但是并不是无可救药。而且李氏药方自成一系,药效甚好。如果我们能将药行妥善打理,未必不能枯木逢春。”
林子轩眼里有几分赞赏,“如果我没猜错,你可能连打理药行的方法都已经想到了吧。”
郑可男笑而不语,想了想,“少爷想知道我心中所想也不难,只是今天老爷问起的时候,还请少爷出手相救啊。”林老爷可不见得会觉得李氏药行值多少钱,到时候责怪下来,她可不想挨棍子。
呵,这个郑可男,找挡箭牌的速度倒是快。
韩少聪病倒了,郑可男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和林子轩告假要回去探视。林子轩看出她焦急,就准了她一天,然后冷酷的告诉她要扣除今天的工钱。
郑可男管不了那么多,匆匆赶回韩俯。管家张伯看见是她,激动万分,想要习惯性的叫声二少爷,又觉得不对,应该叫二小姐。走在韩俯里,郑可男觉得格外亲切,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五年来,和她共同成长。见到韩少聪的时候,她险些落下泪来。
他瘦了好多,丧父之痛,何其痛苦,但是身为韩家的长子,为了支撑韩家,他就不得不藏起所有的痛,扛起所有重担。如今,这担子,终于压垮了他的身体。
“少爷……”郑可男轻唤了一声,不禁哽咽失声。
韩少聪醒了,看到是她,眼里立刻有了神采。
“可男?你怎么回来了?”
郑可男终于忍不住,扑进韩少聪怀里痛哭。
“别哭,为什么哭了?五年来,从没见你哭过。”韩少聪帮她擦掉眼泪。眼神温柔。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郑可男突然觉得有种安心的感觉,仿佛所有委屈都有人撑腰了。她一直记得,自己在韩府五年,虽然韩老爷对她很好,但始终是寄人篱下,韩夫人对她的白眼,韩小姐对她的排挤,这一切,一直是韩少聪帮她抵挡。她不敢依仗任何人,但是内心却对他产生了依赖和信任。韩少聪于她,如同黑暗中的烛火,带给她光明与温暖。所以她才愿意为了韩府独身去林府还那近乎天价的五十万两,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也许自己一辈子都还不清五十万两,也许终生无法恢复自由之身,为奴为婢,但是为了韩少聪,她愿意去做。
“少爷,无论如何,你都要尽快养好身体,你是韩家的希望,韩夫人,还有所有韩府的人,都指望你重振韩家,义父不在了,你更不能另所有人失去信心,这样他才能瞑目啊。”
韩少聪笑了,更显脸色苍白虚弱。“可男今日是回来劝我重整旗鼓的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起来,然后赚回五十万两,把你从林家赎回来,以后韩府就是你唯一的家。”
郑可男点点头,擦掉脸上的泪,“少爷,这是我帮你抓的药,你要按时吃。”
韩少聪紧张起来,“你要走了么?”他急急的拉住郑可男的手,“能不能再留一会,用过晚饭再回吧。”
郑可男苦笑一下,可惜自己现在不是自由之身,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能自主。算了,就用了晚饭再走吧,大不了被扣工钱承受家法。
张伯偷偷用衣角擦擦眼睛,这么多天了,少爷终于肯吃东西了。
郑可男回到林府的时候,已是子时,她脑海里还想着明天如何开始运营李氏药行的事。本来说好今天和林子轩讨论这件事的。回房途中她看到院子里的亭子里有一抹白色的身影。她先是惊了一下,走近一看,竟是林子轩,伏在石桌上睡着了,白色的束发缎带随着微凉的夜风飘舞。
他在等自己么?应该是的,不然他不会正好卧在自己这个小屋前的亭子里。
看着他的身影,郑可男突然觉得有种亏负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回来迟了,他应该凶狠的骂她一顿,然后凶巴巴的扣她工钱,这才是他林大少爷该做的,而不是这样睡着在微凉的夜里,在这亭子里等她。这样她心里更难过。
她不想打扰他,但是夜风太凉,郑可男轻轻推了推林子轩,“少爷?”
林子轩朦胧转醒,看清了是郑可男,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少爷怎么睡在这?”
“哦,没什么,走到你这里,正好累了,就坐下休息,结果睡着了。”林子轩揉揉疼痛的脖颈,“你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事情要做。”说完起身欲走,结果因为时间太久,腿有些麻木了,身体一歪,倒在了郑可男身上。
郑可男急忙扶住他,“少爷小心!”
林子轩一震,立刻站直了身体,“我没事,你早些休息吧。”说完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郑可男看着他离开,刚刚触到了他的手,冻得冰冷。
第二天郑可男刚起床,林子轩就来辞别,林家杭州的丝绸行遇到了麻烦,他得过去解决,临走前反复告诉她千万不要和林老爷发生任何冲突。郑可男明白,林子轩是怕自己不在,林老爷给她苦头吃,到时候没有人帮她解围,他已经告诉了管家吴志,有事他会照应郑可男。郑可男心中感激,林子轩为她一个还债佣人做了这么多,看来他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郑可男每日去钱庄打理生意,尽量避免与林老爷碰面。吴志会经常出现在她周围照看着。以前郑可男从没有注意过他,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管家,可是最近她仔细观察,发现吴志不是个普通的人。他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脸色很冷,郑可男觉得他练过功夫,她还记得那次林老爷一声令下,他就把自己像拎只小鸡一样拎出了婉竹园,他更像个保镖,做事绝不拖泥带水。
郑可男离开钱庄的时候已经很晚,她仔细检查了仓库的锁之后方才离开。回到林府的时候见到正堂里有个人,身影熟悉,似乎在和林老爷谈什么。仔细一看,竟是李氏药行的李老板。他已经把李氏药行抵给了林家,债务算两清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林家?
郑可男打算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事,吴志一把拉住她,“别管。”
郑可男看着他冷冷的脸,他说话一向如此简洁。“李氏药行的事我已经接手了,现在他出现在这,肯定有事。”她拂掉吴志的手,走向正堂,躲在屏风后悄悄听着。
李老板满脸堆笑,“林老爷,当时我欠你们林家十万白银,后来因为没有办法,才将李氏药行抵给了林少爷,如今我有了钱,你看能不能将药行还给我?这毕竟是我的祖业。”
林老爷面有诧异,想是没明白他们居然同意李老板把个不值钱的药行用来抵债,更诧异的是李老板现在居然要反悔。他微微一笑,“既然李老板想要把药行换回去,也可以,不过这件事是子轩接手的,我看最好还是等他回来和李老板亲自谈吧。”
“额,是这样,家母命令我一定要将药行赎回,她老人家身染重病,我只想在她临终前满足她的一个心愿。林老爷,您看能不能尽快把药行还给我?我已将十万两银票带来了,还请林老爷过目。”
“哦,原来如此,那好说……”
“等等!”郑可男从屏风后跑出来,给林老爷行了个礼,“老爷,我认为此事不妥。当初李老爷既然答应把李氏药行抵给我们,如今怎么能又出尔反尔呢?”
林老爷被她吓了一跳,见是郑可男,脸色变得不太好。心想李氏药行都快倒闭了,能值得上十万两?
“这事我说了算,就让李老板把药行赎回去吧。”
“老爷,还是等少爷回来再说吧……”
“我已经决定了!”林老爷打断她的话。
郑可男跪下来,满眼焦急,“老爷,今日少爷不在,可男代替少爷请老爷三思,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老爷同意这件事!”
“你!”林正英气得双手发抖,“你就这么公然顶撞我!你想受家法不成!”
郑可男一脸清明,“老爷就是打死我,可男也还是坚持。”
“好,好……”林老爷一挥手,“先送李老板回去,我们明日再谈。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不懂规矩的丫环!”
李老板见林老爷满面怒色,也只好先行告辞。
“来人!给我把这不懂规矩的丫环拉下去,杖击二十!”
林老爷一声令下,两个家丁过来将郑可男拉了下去。
“老爷,”吴志在一旁行了个礼,“郑可男既是少爷的丫环,不如就等少爷回来再亲自惩治吧。”
“哼,就是因为子轩平时对她管教不严,所以她才越来越放肆!”
“老爷……”
“别说了!拉下去,打!”
郑可男趴在长凳上闭着嘴忍着,一声不吭。棍子噼里啪啦的响着。吴志简直要听不下去了,这个郑可男怎么这么犟!求句饶也就没有事了,可她偏不肯。这下怎么向少爷交待啊……
二十棍打完,郑可男已经站不起来了,被两个家丁拖进来,趴在地上。吴志不忍心抬头看。
“说吧,你为什么一门心思的跟我作对?”
“老爷……”郑可男声音微弱,“我……”她话没说完,就不动了。吴志急忙过去一看,她晕过去了,丫环家丁们手忙脚乱的把她抬回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