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想吧,皇帝老儿不咋的,听说还是个白痴,但满朝文武不会全是白痴啊,朽木雕的菩萨也得把他供着不是。皇上撒泡尿都是天大的事儿,说是天降甘霖,何况还南巡呢。那些侍卫什么的,没有一万也有个好几千吧,人家可不像我们,撒开脚丫子跑路,人家都是骑马的,可见马比人还要多。还有给皇上喂饭的、穿衣的、洗澡的、倒夜壶的,哪一样不得一大堆人侍候?所以啊,没有那个东西的宦官太监,渴望那个东西的宫女丫鬟,也会有不少。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畜生,要吃要喝,要拉要撒,你们指望皇帝老儿会掏钱?”
说到钱的问题,我就肉痛,捂着肚子说不下去了。
一席话说得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只有孔仕荣直朝我皱眉头翻白眼。
徐九津摇头道:“上万人马的衣食住行,确实马虎不得——不若自家将士,简易一点,将就一点。毕竟是当今圣上,场面上要过的去,正如先生之言,朽木菩萨,也要供着的,否则的话,就是大不敬,那要掉脑袋的。”
我笑笑说:“老徐你别夸张得太过份好不好,皇上是谁啊,皇上就是当今天子,万民景仰,他老人家能来我们上江邑,是上江邑之福,是上江邑百姓之福,我们理应大张旗鼓,热烈欢迎,肝脑涂地才对,你丫的倒好,把我们皇上看成了瘟疫,甚至比瘟疫还瘟疫,巴不得他老人家不来,巴不得他老人家早点死。”
听了我的表态,我的文武官僚们都一起大肆讨伐他们的顶头上司徐九津:就是就是,徐长官是皇上御旨亲封的县太爷,食皇上的俸禄,对皇上却毫无感恩戴德之意,反而包藏祸心,早应该灭九族了。
我这些头头脑脑,年长如孔仕荣、陶朱、徐九津等,年轻如沈倩儿、曾经、关琳等,为什么都能够替我拼命地工作,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到了晚上就往吴府赶,美其名曰聆听教诲,商讨政事,说穿了就是瞎扯淡,从没要过加班费。崇高的理想,融洽的关系,革命的热情,都是缺一不可的。我们这些人当中,年龄最大的孔仕荣,六十五了,别看平素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我一说荤段子,他还摇头皱眉翻眼的,每天晚上来吴府报到,总是他最早,估计饭碗还没放稳,他娘的就跑来了。
这不,又来了,孔仕荣使劲敲着桌子,努力把笑闹声平息下来,转移目标,回归正题,“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事情纷繁复杂,尚未理出个眉目,却只顾嬉笑怒骂,既枉居高位,又有伤风化,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孔仕荣连续几个成何体统,把小年轻们给唬住了。说来也奇怪,这些家伙一点都不惧我,倒有几分惧孔仕荣。所谓家有一老,当成一宝,恐怕这也是孔仕荣每天晚上都屁颠屁颠往吴府赶的原因所在,我自然乐见其成。
徐方圆有乃父之风,为人稳重,礼贤下士,是处理政务的不二人选。皇上南巡的接待工作,按性质而言,隶属政务司,乃政务司职责之所在。徐方圆作为政务司司长,自感责任重大,对这件事也特别上心。一待孔仕荣把场面镇定下来,徐方圆便拱手道:“各位前辈,各位仁兄,皇上南巡,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打无准备之仗,安保工作有周司长与韩师长担待,方圆深感放心,而最主要的任务,也是最艰巨的任务,便是先生所提醒的‘衣食住行’,不知诸位有何见解,不妨面授方圆,方圆感激不尽。”
曾道仁笑道:“把‘衣食住行’放到一起,题目未免太过庞大,不若将这四个字拆开来看,先‘衣’,而后‘食’,而后‘住’,而后‘行’,逐一解决之,自然条理分明了。”不愧是读书人,说出话来就是不一样。
我打趣说:“‘衣’就不用说了,衣服都是自备,龙袍我也做不来,即使做得来,就不会是‘大不敬’那么简单了,那真叫图谋不轨,意图谋反了。”
众人频频点头。周长寿快人快语,笑道:“那么‘行’也不用提了,大家都有腿,都能自己走路,没一个要背着走抱着走的。”
沈倩儿最喜欢钻牛角尖,说出话来也尖酸刻薄,揶揄道:“你们两个倒好,轻轻一张口,四个字解决了两个字,只剩下一半了,也不麻烦大家了,那两个字,我一个人来解决。”
众人都知道这位沈家千金,精明能干,泼辣刁钻,不由来了兴致,纷纷问道:“沈小姐有何高见?”
“这有何难:每个人都有嘴巴,都是自己吃饭,没人帮着吃,都是自己睡觉,没人陪着睡,不就完事了。”倩儿斜睨众人,故意装作高高在上的神态,到最后自己都忍俊不禁了。
众人哭笑不得,还以为她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呢,原来是插科打诨,瞎胡闹。
徐九津忍不住笑道:“言归正传,一个‘食’,一个‘住’,诸位有何见教?”
“‘食’的问题,卑职难逃干系,卑职愿一力承担。”老陶终于开口了,不愧是开酒楼的,更是身兼财务司司长、华夏银行行长,仓里有谷,荷包里有钱,气魄自然就大。
我点点头,说:“老陶是个好人,把最大最难的解决了,只不过要注意,绝不能铺张浪费,菜单需报给我来审核。”
新上任的国土司司长姜玉,是个小年轻,原是上江邑大学地理系的学生,为曾经所举荐,能力自然出类拔萃,其笑道:“先生勿虑,我们国土司因要绘制图纸,所需纸张较多,所需纸质也要求较好,曾两次给陶司长打报告,申请所需之资,你们想想,陶司长是怎么打发我的?”
“怎么打发的?”众人一齐问道。可见,只要说到向老陶讨要办公经费,大家是心有戚戚也。
姜玉哭丧着脸说:“钱是要回来了,可是那钱只有正面没有反面,或者只有反面没有正面。”
这一下,我也来了兴趣:“不会吧,众所周知,我们的华夏币正反两面都是有文字、图案、花纹的,未必老陶给的是假钞?”
姜玉道:“不是假钞,是废钞,印刷作坊报废了的,还剩一面空白,陶司长让卑职将就着用一下,还教导我说,要多多体恤国库空虚。”
众人爆笑。沈倩儿撇撇嘴,道:“这算什么,你们的俸禄至少陶司长还是给了,可我呢,大小也是个司长,却从没领过一文钱的俸禄;这还罢了,花在路上的盘缠,自己倒贴进去了十几万,也没见陶司长要表示表示的意思,连我家老爷子都说,给吴先生办差,老沈家不光贴人,还要贴钱。”
陶朱听着众人的控诉,也不反驳,只“嘿嘿嘿嘿”笑个不停。
我笑着说:“听了你们关于陶司长优秀事迹的介绍,心里就踏实了。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上江邑地域狭小,资源贫瘠,百废待兴,而四周群狼环视,容不得半点懈怠闪失,要深挖洞广积粮,更要振备兵马,擦亮刀枪,有鉴如此,上江邑正处于并且将长期处于****社会的初级阶段,勤俭节约,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现在如此,将来有钱了,物质丰盛了,依然要厉行节约,只有等到国家富裕了,普天下百姓全都富裕了,或许才可以略微松口气。——跟着我吴越当官,送大家八个字,‘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这是我的人生目标,也是对大家的期待。”
虽然我的脸上依然浮现着一贯以来的略有略无的微笑,虽然我并没有表现出一副色厉内荏的神态,但字字千钧。
众人深知这几句话的涵义,一齐肃然。徐九津首先站起来,躬身施礼道:“卑职谨遵先生教诲,‘升官发财请走别路’。”
其余十几二十人跟着离开座位,一齐道:“我等皆谨遵先生教诲,‘升官发财请走别路’。”
我脸色由阴转晴,打着哈哈说:“大家别一本正经嘛,我说的话,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节约归节约,玩笑还是要开的——陶公鸡解决了一个‘食’字,就剩最后一个字了······”
没等我话说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幕僚们,又憋着肚子“咕噜咕噜”闷笑起来。“铁公鸡”换成了“陶公鸡”的财务司长,气得差点要跳楼。
徐九津道:“兵马倒在其次,可以临时搭建军营,难就难在皇帝的行宫,随行官吏的寓所。按惯例,皇上临幸之地,必得大兴土木,亭台楼阁,楼堂馆所,一样都不能马虎。”
陶朱苦笑着道:“请容卑职一言,卑职并非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众人哄笑。
“皇上就算来了,少则三两天,多则半个月,皇上一走,花大力气盖的这些东西,就派不上用场了,殊为可惜。大家不如集思广益,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要拿的出手,让皇上住着舒坦,又要日后可为上江邑所用,不至荒废。”陶朱的算盘打的贼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