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的岁月何其漫长,栖迟山上桃花的谢了又开开了又谢,白小玉日日蹲在三生池畔,眼睁睁看着昔时山下的小朋友们长大了,成亲生子,直至两鬓如霜了,咽气了,坟头上长满累累青草,又看到不远处的城镇起高楼了,楼塌了,烽火四起了,改朝换代的时候,盛世的烟花点亮了整个夜空,与繁星一同璀璨生辉。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白小玉却始终只能困在小小的栖迟山,守着漫漫悠长的岁月,内心苍凉一片,寂寞如雪啊如雪。
大概是苍天终于听到了她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控诉不满,五百后的一天,栖迟山上的禁制突然莫名消失,而与此同时感应到的,却是逝去多年的母亲微弱的气息。
三爷爷皱眉叹息:“该来的还是会来,莲心珠出世,六界的太平日子,不会长久了。”
彼时白小玉正左手烤鸡右手黄酒吃得正欢,眼前禁制的突然消失让她欣喜莫名,自由的到来竟是这么地措手不及,她一把掷掉手里的烤鸡跳起来,一迭连声的叫道:“三爷爷,让我去让我去,娘亲的遗物莲心珠,怎能让它落到这些自命不凡的仙宗手中!”
爷爷口中的莲心珠,其实是她的娘亲雪夫人当年修炼万年的内丹所化。
那场仙魔大战,雪夫人到底没能做到袖手旁观,不过她的选择实实出人意外,竟然不是帮助魔尊颠覆六界,她选择了守护人界,与魔尊对抗直至魂飞魄散。
当年雪夫人殒落的时候,白小玉年纪尚小,虽然亦伤心难过了许久,但五百年的岁月何苦漫长,足以湮没所有的过往悲伤,她慢慢也就淡忘了,此番亦不过是想找个理由离开困守了五百年的栖迟山而已,当然雪夫人的遗物也是非夺回来不可,本也没指望着几位爷爷能答应此事,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还小,修炼得也不甚到家,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几位爷爷竟然一口允了她的请求放她出山。
兴高采烈的白小玉,当天就收拾包袱如飞一般出了栖迟山,生怕晚了一步,几位爷爷就会反悔,她的心仿佛插上了翅膀,一刻也停留不得,却完全忽略了在她身后,爷爷们似有似无的轻叹声。
偷取莲心珠,比白小玉想像中要顺利得多,大概是因这颗珠子兼具仙魔之力,上面的禁制屏障又实在太过强大,无论是仙是魔,轻易都难以启用,因此它作为莲心宗的一件镇宗法宝,所起的更多是象征性的意义,既然没有人能够使用它,那么这么多年来,看守的人也便渐渐松懈了下来,白小玉有心来偷,几乎没费太大的周折,便弄到了手。
岂知她前脚刚刚踏出莲心宗,后脚就遇上了司离这只阴魂不散的魔。
五百年不见,他比当年更加喜怒难测,如果说原来的他,魔性中尚存三分人气,那么此刻的他,脸上唯有万年难化的寒冰,漠然的神色,足以睨尽天下苍生。
他仅仅只说了三个字:“交出来!”
从没见过拦路抢劫的人,象他这么一副拽得二五百万的样子,白小玉一见到他,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那肯就此轻易就范,她掂量了下形势,觉得自己个不是他的对手,便打定了主意溜之大吉,她法术习得马马虎虎,逃命的本事却学得一流,那知司离简直就是一条附骨之蛆,一直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追着,怎么甩也甩不掉。
这一追,就追了三天三夜,从极东之海,追到了昆仑之巅。
直到白小玉再也没了力气,在接天峰上空停下了身形。
他仍是那冰冷的三个字,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火红双目中妖意涌动,掌心的日月双轮不住旋转,无数环刃闪着刺目的光,带起的风声吹动他的银色长发猎猎飞舞,一张俊美妖魅的脸上漠然如雪。
白小玉怒极反笑,斥道:“司离,你怎么如此蛮不讲理,这莲心宗明明就是我狐族的物事,你说抢就抢,到底讲不讲规矩?”
司离抿紧嘴唇看着她,如死水的双目中看不出丝毫表情波动,淡淡道:“早在五百年前,我便已不讲规矩了,你现在方知,太迟了!”
“你?”白小玉气极,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五百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司离的表现实实令人侧目,原来的他一直是以魔尊军师的身份出现,安安静静,让人看不出深浅,但在那场战斗中,他却突然化身成为了地狱修罗,一双修长白净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仙门中人血腥。
“你这个疯子!”白小玉咬着牙骂,司离冷冷笑了,冰凉的笑意还未完全展现出来,便已消逝在唇边。
然后就是一招圆月流星斩,凌厉无比的杀气,扑天盖地向白小玉袭来。
靠,司离你个王八蛋,五百年前害我困在栖迟山不得自由,五百年后的今天,我一出山你就想致我于死地,白小玉在心底暗骂,恨恨啐了一声,嘴角却不自觉翘了起来。
白小玉只修炼了几百年,论修为当然打不过这只冷血妖魔,想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估计也是千难万难,既然如此,唯有兵行险着了。
怀里揣着从三爷爷那里顺来的玄天镜,玄天镜是妖族的无上法宝,可随意逆转一切攻击,当然前提是,逆转之人的灵力必须胜过对方本身,否则即便施展成功了,也会受到灵力的巨大反噬,后果不堪预料。
白小玉情知只要被司离的圆月流星斩击中,那怕自己是狐妖九条命,也只剩下灰飞烟灭一途,她当然不甘就此认命,与他争论的同时,亦是悄然拖延时间,在玄天镜上暗蓄法力,在司离使出最后绝招之时,逆转了他这惊天动地的一击。
白小玉早已算计良好,脚下便是接天峰仙障所在,圆月流星斩的威力被玄天镜尽数转移到了禁制仙障之上,这一招之威,必可惊动接天宗掌教真人叶恒,有叶恒牵制住离殇,那么自己也就能趁机逃生。
司离到底还是轻视了自己,以为捉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却没料到她怀中还揣着这件救命的法宝,开玩笑,出来行走江湖什么最重要,自然是安全最重要,自己法力不及他,难道计谋也不及他么,嘿嘿,白小玉摸着鼻子偷笑,转移圆月流星斩时动静那么大,甚至连接天峰外围的禁制仙障也未能幸免,裂开了蛛网般狰狞的缝,如此巨变接天宗中岂能无人知晓,她在坠落云头之时,分明就见到叶宗主夫妇从接天峰上御剑飞起,直奔空中尚在发怔的司离而去。
这一招围魏救赵之计,自己果然使得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