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论剑大会即将开始,各门各派差不多已来齐,平日里宽阔无边的接天大殿,此时也显得有些拥挤了,坐椅不够用,一些辈份较低的弟子便只能站在师尊背后,虽是简陋,但众人显然也不在意,张张年轻青涩的脸上,洋溢的全是紧张兴奋之色。
时间缓缓流逝,正午时间一到,玄昊钟嗡嗡三声长鸣,声音浑厚沉重,在接天峰之上,远远传扬开去。
玄昊钟一响,无数仙鹤在殿外闻声起舞,灵兽飞禽得了讯息,也自纷纷奔来接天诸峰,或藏身古松,或隐山林,一齐观看仙门五十年一度的盛典。
钟声不绝回响中,叶恒站起了身,他一身修为精深难测,看似随意一开口,声音已是充满了穿透力,遥遥送到每个人的耳边,登时止了满殿喧哗。
“今日乃是五十年一度的仙门论剑大会,本应是各位后辈大展身手之际,然而在大会开始之前,叶某有几句话要说。”
目光沉静,扫过四座,人人屏息静气,听他发言。
“叶某不才,蒙各位推举为仙门首座,自接任以来,一直惴惴,勉力为之,幸如今六界安定,仙门之中,难得有了数百年的平静,庶以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然自半月前,仙门中已一连发生数起灵宝失窃之事,经查证均是魔宫护法司离所为,其狼子野心,妄图助魔尊再生,以乱我六界安宁,仙门之中,如今已是危急存亡之秋。”
话说至此,略一停顿,果然座下众人已大哗。
风凌渡声音叫得最响,目睚欲裂,一把白胡子根根抖得分明:“呸,一群无知妖魔,若胆敢再犯我仙界,定教尔等有来无回,魂飞魄散。”他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司南方早年背投魔族,加之爱女风飞雪亦是死于魔族之手,对魔族可谓是切齿痛恨,当下便恨不得骑着狻猊冲进魔族,杀他个七零八落天地无光再说。
云九霄与他站得近,安慰道:“爷爷你别生气,自古邪不胜正,妖魔之流,是注定没有好下场的。”
眼前少女雪肤花貌,容颜恰似爱女当年,风凌渡眼一红,喉咙竟哽咽了,不住道:“好孩子,好孩子。”却也因此收了霹雳脾气,不再激动失态。
叶恒缓声道:“魔尊如今情形如何,不敢揣测,倘若当年他侥幸未死,又入轮回,五百年辗转下来,灵气已大失,加之魂魄不全,按理来说很难再为患六界,然则司离一直在替他修补魂魄,此时又盗走了莲心珠,形势已于已方大大不利,若魔尊再世,六界恐风波又起,苍生一场浩劫,再难避免。”
提到莲心珠失窃之事,云千山谓叹道:“想不到当年祖师好心炼化雪夫人之内丹碎片,如今竟成妖魔再现之导火索。”
“令祖师云老仙尊心系苍生,穷百年之心力,修复雪夫人内丹,又创立莲心宗一派,领袖仙宗,此乃大功德之事,云宗主不必为此介怀。”普照山的玄寂上人一声佛号,出言相劝。
云千山黯然片刻,忽又展眉道:“不过祖师仙逝之时,曾倾一生仙力,在莲心珠上布下重重法术禁制,除非雪夫人复生,不然莲心珠落到任何人手中,都不过一枚废珠而已。”
雪夫人当然不可能复生,当年魔尊殒灭,尚逃离一魄,而雪夫人却已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众人亲口听云千山如此说,这才稍稍放心,叶恒面上仍有忧色,道:“纵是如此,亦要做好最坏打算。”
目光转向风凌渡,道:“风仙尊,听闻仙界圣物琉璃灯,是在贵派手中?”
叶恒如此一问,风凌渡会意,立时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那司离若敢前来抢夺琉璃灯,老夫定要打得他魂飞魄散。”想了想犹不解恨,怒骂道,“这孽障,老夫只恨当年没有亲手打死他。”
谈起这魔宫司离,当年却正是雪山派的叛徒,司南方。
而这司南方,在未曾叛离雪山派时,正是风凌渡的得意高足,仙术精湛,容姿绝世,仙门之内,不知惹动多少少女芳心相思。
领衔仙门论剑大会魁首百余年,随师剿灭妖魔无数,在后起一辈的仙门弟子中,乃佼佼不群之人物,当年风凌渡甚至有将掌门之位传授给他之意。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声名如日中天的人物,竟一时沉沦欲海,差点对师父的爱女风飞雪做下不轨之事,事后刚烈的风凌渡如何还能容他,当下玄铁剑出手,挑断他全身经脉,断了师徒情分不说,更将司南方直接逐出雪山派。
四面楚歌声名狼藉的司南方,不知何等机缘,竟得到魔尊垂青,助他恢复伤势不说,还授以魔宫护法之位,引诱他入魔,可叹司离竟然真的应了,从此仙门中一朵白莲也似的人物,就此堕入污泥,成了魔宫中人人痛恨的护法司离。
世事总是如此令人惊叹,那风飞雪竟然对司南方情根深种,仙魔大战之前,风凌渡本已擒得司离,正欲将其击毙之时,风飞雪苦苦哀求乃父饶他一命,风凌渡性格刚烈,如何肯徇私,自是决计不肯,万般无奈之下,风飞雪竟然自爆灵丹,拼却一死助司离逃生。
得意弟子叛离,爱女殒命,沉重打击之下,风凌渡一夜白头,从此对魔宫中人更是恨入骨髓,此时听叶恒提起,司离有可能打上雪山派琉璃灯的主意,一腔怒火登时熊熊燃起,再难平息。
这桩雪山派的秘辛,在座众人大都知晓,只是碍于风凌渡面子,人人不愿提及罢了。雪山派的镇山之宝琉璃灯是一件无上法器,无论是仙是妖是魔,只要一息尚存,或魂魄离身不过三日,均能重塑肉身,再结魂魄,若司离真是一心想助魔尊复生,这盏琉璃灯,将是他念念必得之物。
想起数百年前的前尘恨事,风凌渡双目血红,心中剧浪翻滚,这盏琉璃灯,当日他放置在女儿破碎的肉身之前整整百年,以期能助女儿复生,然则只是他一念痴想,风飞雪一心求死,魂魄灰飞烟灭,连转世的机会也没有了,纵然修复完整了肉身,亦只是一具没有灵识,无知无觉的尸体罢了。
但唯有这盏琉璃灯上,还留有女儿的一缕气息残泽,看到这盏灯,仿佛看到女儿仍旧站在自己身边,娇笑痴语,盈盈若仙。
闭上眼,浑浊的眼泪缓缓流下。
眼见因自己一语,惹得风凌渡老前辈潸然泪下,叶恒咳了一声,意似不忍,然而该说的话,却是不得不说。
“触动风仙尊恨事,在下亦是无可奈何,只是既然这妖魔存了复活魔尊之心,则必将会潜入雪山派盗取琉璃灯,仙尊仙术卓绝,然则妖魔诡计多端,总须还是提早设防为是。”
风凌渡脸色木然,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