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扯住的马脸汉子,鼻大眼小嘴角生痣,痣上还长了老大一丛黑毛,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象赶苍蝇一般往外甩那只死拽他衣服不肯放的手,横着眉眼怒骂道:“你个死乡巴佬,凭什么说这钱袋是你的,我还说是老子的呢!”
就说话这功夫,王忠被他甩了一个趔趄,一交摔到地上,两颗大门牙应声而落,鲜血迸溅了满脸,他随手一抹脸上的血,随即又牢牢攥住了马脸的衣襟,仰脸固执地说道:“明明就是你从我身上偷去的钱袋,你快把它还给我!”
“滚开!”马脸汉子见王忠把满手的的血都揩在了自己身上,登时大怒,伸足便是一脚重重踹在他的心口,王忠痛哼一声,在地上蜷缩起来,饶是他整个人都曲成虾米状了,攥住他衣衫的手却仍是不肯放开。
两人拉拉扯扯间,周围已是聚集了不少人,但这个街道上的人几乎个个都认识这个马脸汉子是本地有名的地痞流氓,知道他惯常行窃兼又拉帮结伙极不好惹,因此若遭了窃一般只忍气吞声了事,此时见王忠竟然不依不饶与他纠缠,一方面佩服他的勇气,另一方面也不禁担忧他会吃亏,有个好心人当时便提点他道:“算了吧,就当破财消灾了,你惹不过他的,还是赶快走吧。”
王忠的脸上又是血又是汗,一身粗布衣衫早被磨破得不成样子,他披散着头发跌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闻言只呆呆地说道:“家里婆娘孩子都巴巴地等着我拿钱回去呢,这明明就是我的钱,你怎么就不肯还给我呢?”
想到家里的窘况,他仿佛又有了力气,扯着马脸的衣衫下摆,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乞求着说道:“求求你还给我吧,钱不多,却是家里等着用的钱,你就当发发善心好了,等那日有了钱,我再拿来孝敬你老。”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个卑微的乡下人已是将自尊全踩到脚底下去了。
周围的人一时都沉默起来,尽管个个心中恻然,却秉承着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态度,无人出面为他仗义伸手。
马脸本来围上的人益发多,心中已有了几分惴惴,此时见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气焰登时又高涨起来。
“你说钱袋是你的就是你的么,这样吧,钱袋就在这里。”他举起了一个做工粗糙的荷包,向周围展示了一遭,摊开手,将里面的几十枚铜钱都倒在了手心,这才得意地一笑,露出一口碜人的大黄牙,阴森森地说道,“你且叫它几声,它若是答应了,这钱就是你的。”
马脸这么说,摆明就是故意戏弄王忠,王忠搓着手茫然愣在了当地,他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乡下人,一生那曾见过如此惫懒无耻的人,他本就拙于言辞,此时被他一挤兑,更是涨红了脸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马脸见他这副老实巴交的囧样,不由得哈哈大笑,将手里的几十枚钱往钱袋里一倒,说道:“既然你叫不出来,那这些钱可就是我的了。”
叶聆风看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且慢,你方才说,只要有人叫得钱应,这钱便是谁的,这话可是当真?”
马脸一抬头,登时呆了。
眼前男子风姿卓然,淡雅一身青衫站在当地,分明寻常打扮,却仿佛周身有云雾围绕,如从画中走出,乡下小镇之中,几曾见得这般神仙也似的人物。
而这个神仙也似的人物,却正望着自己,眼里冰凉如水。
马脸平日也是个****熏心的人物,不但狎妓,尤好男风,但他今日见了这般丰神如玉的男子,竟兴不起半点猥亵之意,反而只觉得敬畏,不但敬畏,也话儿也说不利索了。
“是,是的,谁,谁叫得,应,便是,谁的。”哆哆嗦嗦说完,脑门上已冒出了一溜大汗,连忙扯出被王忠拉皱的袖子,狼狈地擦干。
王忠傻眼站在当地,反复揉着自己的眼睛,一度怀疑是神仙下凡解救他的困境来了。
叶聆风朝他温和一笑,道:“你且莫怕,这钱既然是你的,你唤它,它们定然是要应的。”
转头对那马脸说道:“你把钱倒在地上,让这位——”想着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姓,便向王忠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王忠被他一问,咧开嘴呵呵笑了:“俺叫王忠。”
“嗯,便叫这位王忠大哥,叫来试试。”淡然吩咐完毕,声音不大,却有着令人不敢抗拒的威严,马脸为他容光所慑,神魂早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乖乖将钱袋打开,依言将铜钱全倒在了地上。
青石板上,零乱堆起了一小堆铜钱。
叶聆风道:“铜钱全在这里了,王兄弟,你且叫来。”王忠摸着脑袋,惊愕不已,他那里肯信铜钱会应人,迟疑道:“仙人,你莫不是开玩笑吧,银子钱又没长耳朵,难道还能听到我说话不成?”
叶聆风以眼神鼓励,道:“无妨,只管叫来!”
眼见事情忽然生了变故,变得如此有趣,周围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起来,好事的人便叫道:“我说这赶大粪的,这钱到底是不是你的啊,否则你为什么不敢叫?”
他一开头,起哄的人就更多了。
“是啊是啊,你不敢就是你心虚,赶快叫来。”
人一多,马脸初见叶聆风时紧张的情绪也不由缓解了下来,他喊得最起劲:“赶大粪的,你到是叫啊!”
他也是不信银子钱能应人的,但眼前这俊美男子既然赶上了这趟浑水,他也不会让他这般轻易抽身,王忠叫不应铜钱,他正好借机发难,要是能因此将他弄回了家去,嘿嘿,想到妙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有个人在远处笑道:“马兄,人家不敢叫,莫非你就敢叫了,除非你也叫得钱应,否则我便要说,这钱还是你偷的。”这人倒说了个大实话,马脸登时老羞成怒,喝道:“妈拉个巴子,是那儿王八蛋在一旁嚼蛆,瞧我不撕了你这张臭嘴。”
他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那叫话之人大概真有几分忌惮于他,叫得一句便偃旗息鼓,马脸骂了几句,又忍不住催促王忠,“我说你这乡巴佬,你倒是叫啊。”
王忠被众人这么一闹,胆气也壮了起来,搓搓手,颇有几分荆柯刺秦的壮烈,蹲下地,当真认认真真叫了起来:“钱啊钱啊,你是不是我的啊?是的话,你们就点点头吧!”
众人自然是不信银子钱会点头的,只觉得叶聆风仗义站出,又是如此俊美人物,言行举止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一时大家也没有散去,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王忠搔着头,对着地上的银钱一本正经的自言自语。
但说也奇怪,王忠刚刚说完,地上的银钱忽然颤动了一下,然后齐齐立了起来,一枚枚钉子般的站在地上,却是一齐朝那王忠弯了弯腰,仿佛在敬礼点头一般。
马脸诧异地张大了嘴难以合上,一时心中对这叶聆风的龌龊念头尽皆烟消云散,他呆了呆,这才如火烧了屁股一般跳了起来,指着那叶聆风哇哇大叫道:“不,这怎么可能,你在使妖法!”
叶聆风冷冷瞧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别管我使的是不是妖法,你只说你的话算不算数!”
马脸一身冷汗涔涔而下,呆了会,忽然慌乱地收拢着地上堆放的银钱,嘴里语无伦次说道:“你是妖人,你使妖法,这个不算!”
但是这地上的铜钱却仿佛生了根,个个几有千斤之重,马脸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一个也难以撼动分毫。
周围的人本来见到此等诡异情景,有些惊骇,但观之叶聆风俊逸出尘,怎么瞧也不象妖邪一流,反倒是本地一霸的马脸,,一惯欺压良善,恶行恶状令人憎厌,此刻他被人捉弄,看了只觉得解恨,人人均起了幸灾乐祸之心,不但不惧,倒反而纷纷大笑了起来。
万万想不到铜钱真的会听他的话,叫它应他就应,王忠惊喜连连,乐得手舞足蹈了起来,“钱啊钱啊,既然你们都是我的,那么你们就都跟我走吧。”
大喜之下,他又对着银钱下了进一步指令。
他大步流星向自己停在街道转角的粪车走了过去,地上的银钱仿佛得了号令,一起雄纠纠气昂昂地顺着他的方向,迈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