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灯光下影影掩掩,一女子闲散的闭目养神,长睫毛垂下一片阴影,不是抱膝畏缩在墙角,而是大大方方的靠在大墙的正中央,让人入眼就知道画面中谁才是主角。一条腿曲起一只手随意的搭在上面,说不出的洒脱。荀峰岳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外面不知多少人为你的事忙的昏天黑地不可开交,你倒是寻了个幽静地儿养神啊。”
悦然懒懒的睁开眼,“那不如找个人和我换换,我倒是挺想自己去忙自己的事,五皇子对此感兴趣不妨进来坐坐。”
“我就免了吧,倒是我带的东西可以进去陪你。”
悦然这才注意到地上放了一个食盒,一个大包袱。狱卒打开牢门把两样东西放进去,又嘁哩喀喳的锁上,然后离开留下两人单独谈。
悦然动都懒得动,扫了两样东西一眼,又用寻问的眼神扫了一眼荀峰岳。
“徐霖让我送的,这地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她又不放心你,磨了我好久非让我把这些东西送过来。”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荀峰岳笑道:“这话问得有趣,很明显,她父亲是我舅舅,这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悦然也笑,“很明显,我要问的不是这么明显的东西。别说没有什么特别的。”
荀峰岳眯了眯眼,他那本就很蛊惑的声线又加了些许诱惑的道:“很想知道?”
悦然眼光躲闪了一下,点点头。
荀峰岳伸出一根手指对悦然勾了勾。
悦然起身,慢吞吞的走了过去,附耳到铁栏处。
荀峰岳贴近她的耳朵,一股热气吹入裹了一句话“还不能告诉你。”,悦然甩手有毒粉招呼了过去,荀峰岳显然是早有防备,说完话就后退开来,又用扇子挥开近前的粉尘。
悦然之所以能在不会武功的情况下应付一批批的杀手刺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让对方失了戒备心。通常杀手都会被雾儿牵制住,分不出人手,干脆就先与雾儿周旋,而对一边跑得慢走的更慢的悦然先不理会,只要在视线范围内,那么只要解决的雾儿再拿下她不迟。也有是因为看悦然表象就断定是一般的官家小姐,想来传言中的阴狠毒辣杜撰嫌疑较大,自然不把她的杀伤力当回事。
悦然很乐于被这些对手看轻,这样她出手就会更安全更有胜算。而真正认识到她毒药的威力的人已经没有命把这消息传递出去了。而如果不能保证把对方全员灭口,悦然一般会偷偷下手,耍些小手段,既让对方战力减员,又让人以为是雾儿太难对付,而悦然继续保持自己的相对弱势形象。
现在知道对方有了防备,一击不中悦然也就不再出手,又退回墙根坐下。
“神医这用毒还真是出神入化,险些又中招啊。上次那小小的一根银针就让我吃足了苦头,这次可不敢冒险了。”见悦然不理他,又继续说道,“算了,不说这个,说说案情吧。你那小蜘蛛确实不错,除了脖子上那个红点外他们现在找不出任何线索,可是同样想为你辩驳也是不容。我还真不知道该从哪方面下手帮忙。”
“那就不要帮啊。”
“啊?”
“我说那就不要帮,我的事不劳五皇子大驾。”
“可是徐霖。”
“徐霖那边我会说的,你最好什么都不要管。你只要帮我一个忙就可以了。”
“好,你说。”
“左转,直走,再左转,遇楼梯上去就可以了。”
很明显这是在赶人了,荀峰岳叹口气道:“唉,还真是不可爱,女孩么,弱势的时候是可以寻求依赖的,完全没有必要硬撑。既然都不能拥有善良了,那为什么还要吝啬温柔呢。”
悦然觉得很有趣,不可抑制的轻笑出声。
“笑什么?”荀峰岳不解自己的话哪里好笑,竟能让这个不苟言笑的人笑得这么真切映的人心里暖暖的。
“没什么,还请五皇子尽快完成刚刚答应我的事。”
荀峰岳摇摇头,不就是让我走么,何必说的这么婉转,当即也不再逗留。
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悦然觉得真的很好笑。他眼中这么不可爱的自己,被当作凶手的自己,实际上是何其的无辜。而他眼中那个可爱的葵儿,被看作是柔弱无害,实际上才是不折不扣的杀手,不过葵儿倒是做到了他说的那般,已然无法选择善良就毫不吝啬的温柔着。如此契合的搭配难怪这个花心大萝卜会这么喜欢她。荀峰岳啊,你连真相都看不出,还谈什么帮我。
不管那巨大的包袱,悦然怀疑里面是不是卷了一床被子,直接拿过食盒打开盖子,菜香味瞬间扑鼻。这地牢的食物相当的难吃,只比悦然的手艺强上一点点,不过上一餐悦然还是把食物全都吃完了,不是因为饿,而是为了多享受一会儿灯光,长时间的黑暗会让人烦躁不安。
虽说悦然的味觉功能强大,对于难吃的东西毫不顾忌,但要是有好吃的东西时还是很愿意祭祀一下自己的味蕾的。拿起筷子,复又放下,又有下楼梯的声音,又有人来。悦然也纳闷自己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怎么刚一放进地牢就引来这么多人参观呢。
“看来我是来晚了。”看着悦然面前的东西,荀枫谷放下手中的食盒。狱卒还是很尽职尽责的开锁把东西送进去,落锁走人。
“答应你的事也不知还能不能完成了。”悦然想到偷玉的事还毫无进展,自己如今身陷囹圄就更没什么办法了。
“那件事也不急在一时,你先看看东西好不好吃。”荀枫谷挂着他一贯的儒雅笑容。
悦然把两个食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在地面上,然后一样一口的尝了起来。不懂什么入口即化,品不出什么质地丝滑,感不到什么唇齿留香,悦然的评价只是:嗯,东西还挺好吃的。
吃得差不多饱了,荀枫谷就那么一直在外面看着。
“你就是来看我吃东西的?”
“不是,就是来看你过得好不好。”
“在这种地方怎么会好。”
“嗯,是憔悴了不少。”
“所以有什么好办法帮我出去?”
“没有。”
“所以我这个凶手罪有应得,你也帮不上忙?”
“说什么呢?你又不是凶手。”
“你,为什么这么想?”
“你要是真想她死,她更早前开罪你时就没命了。另外我完全相信你有更好的让一个人彻底消失,无迹可寻的方法,犯不着用这么麻烦的手法惹祸上身。最重要的是本性那么善良的你绝不是滥杀无辜之辈。”
“善良,你还真敢说,难道不知道常三小姐恶毒之名传了多少年?”
“我更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一个人而不是用别人的话,如果不是善良就没必要冒死去拿冰泪救徐霖,如果不是善良就不会让我先走自己对付巨蛇,如果不是善良就不会帮助素不相识的温静雅逃离,我看见的就是这样,我不知道别人都看见了什么,但我愿意相信,就算你出手决绝也定是别人在先有错。”
悦然笑笑半响不说话,眸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到荀枫谷出言告辞,走了好久后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最后眉头一皱,果然还是猜不透,没有无缘无故的温柔,温柔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到底要索取什么?被理解被了解,在感动之余感到的却是危险,越容易被人看透就越容易被人利用,悦然不想算计别人但绝不甘于被别人算计,长舒口气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却在此时迎来了今天的第五位来访人。
“你大概是这地牢里过得最逍遥的囚徒了。”来者黄袍加身,身后的唯一侍卫走近一看竟是石函。
“不敢当。”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连人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的。”
“圣上英明,人我倒是杀过不少,也不在乎杀了多少,只是唐迟碰巧不是我杀的而已。”这话简简单单却听得皇帝心头多了些计较猜想,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哦?那是谁杀的?”
悦然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发现他一脸的凝重认真,丝毫没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多白痴的问题。
“我手头的确有点儿线索,但是还没来得及查就被您请来这里做客了。”
“哦,是朕疏忽了,招待不周啊。”
“疏忽了我倒没什么,跑了真凶误了大事才叫麻烦。”
“好犀利的丫头,一点儿都不像她。”
“那只能说明你对她的了解可能还不够。”当悦然警觉自己正在藐视当朝天子时话已经出口了,可怜她只要脾气一上来总是会有些个不管不顾。
好在皇上虽然不悦但也没有刁难的意思,反而是转移话题道:“好,既然你有线索,朕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协助石函破案,如果时间到了你还没有找打真凶,那么不管你是不是冤枉的都将作为朝廷给唐府的一个交代。”说完拂袖而去。
显然石函也是始料未及,先是一惊,然后看了悦然一眼,最后追着皇帝离去。不久有狱卒前来开了牢门,解下悦然的手铐脚镣。
走出黑暗悦然得以重见天日,不同于昏黄的灯盏,外面的才是真正的一片天光。月牙眼的小文书正等在那里笑意温暖,看见悦然出来道:“悦然小姐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