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早期有本着作提到过这个说法,叫做万物有灵。人们相信世间一切皆有灵魂,而梦,就是灵魂的活动。多美好。哪怕我们睡着,我们的灵魂也没有消停,代替我们去往一个又一个梦幻场景,见到那些也许再也不见的人。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时常梦见霍星还,他总是给我一个背影,缓缓地走在爬满常青藤的长廊,我怎么追也追不上。如果梦境反映的是人的欲望,那么我一定是想抓住他,一定是想要站在他身边。
毕竟,我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方面能够胜过他,与他之间,我总是输家。
我伸出手,扣住他的脚腕,露出一个破了半边嘴唇的笑容:“这一次,我捉到你了。”
在灰烬和断臂残肢之中,我破土而出,伸出手抓住他,笑得欣欣向荣。我看着霍星还愕然的脸,他一定以为流矢之间灰飞烟灭,我也欣然死得其所,没想到我竟然归去来兮。
“我现在不害怕那些血淋淋的恐怖片了。”我又甩出一只手,抓住他的小腿,“也不怕痛。”半边身体用力,勾上他的腰带,“女人生孩子据说是最顶级的疼痛,现在不过是开胃菜罢了。”揪起他的衣襟,“如果你真想杀了我,不应该用这么暴力的方式。”掐住他的脖子,“我的老师和我说最高级的暗杀,杀死的是人心。”用力,用力下去,“你现在做到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因为我是云宝宝,而你姓霍。”
金子并不是极其坚硬的金属,相反它容易扭曲,和人心一样。所以金子般的心,只能说明闪亮和珍贵,不代表永恒不变。
一瞬间霍星还出现了破绽,我看着那变亮的界面,毫不犹豫地将时间栏归零,空间栏归零,眼前的烈火地狱连火苗都停止,旋即像是滚筒洗衣机转向的一刻,一切陷入某个黑色的漩涡,消失不见。
我的眼前是漂亮的常青藤,年轻的孩子们挤在一起边跑边喊:“今天午饭是鸡腿饭啊。”其中有个剪着凌乱短发的少女,把两个大大的苹果抱在怀中,奋力向前,在她前面几步远,有一个清秀颀长的少年。
那是年少我和他。云宝宝和霍星还。
我该怎么办?是放声大哭还是老派一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抬头看着45°的方向,这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了。
那个噩梦里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是霍星还,我肯定,那是前女友的可悲直觉和敏锐触感。
你说第六感是什么?它是你每日每夜一点点吃下去的砒霜,直到有一天它囤积过量大爆发,于是你七窍流血,才发现自己一直天天血拼,待到积分过期想再换购一条命,为时已晚。
我蹲在地上,闷声闷气地对潜意识倒影云梦泽说:“我这一次真的想成为最强了。”
云梦泽没有回答我,只是默然站在我的身后,人说如果可以把背后亮给这个人,就代表信任,那么狼一定很信任狈。
在必定彼此路过彼此拆伙的那一天到来之前,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我最能信任的人,只有云梦泽了。
可是,那是真的吗?还有可能吗?他的承诺,还没有兑现过。
鸽群飞过天空。
我望着碧色上点缀的奶油波点般的鸽子们,心情特别平静。几天之内我已经在梦里轮回数次,还遭遇初恋情人的仇杀与背叛,让烤的焦黑的烧糊的闺蜜与青梅竹马轮番轰炸。
“你想知道我现在心里最想要做的事是什么吗?”我对本尊云梦泽说。他就这么在我从尸体堆里爬出结果了我的初恋情人后,一掌击倒我脑海中的影子云梦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
“想要我不再跟着你?绝不可能。”云梦泽的回答很平胸,我转头微微一笑,露出一个E-cup的笑容:“我想做个春梦休息一下,你说呢。”
云梦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比发霉的黄瓜还难看。
我哈哈大笑,惊起落在附近屋檐的鸽子,扑棱棱,扑棱棱,飞去又飞回来。
霍星还,真是个好名字,还会回来的星星,据我所知只有一种,古代中国人形象地称之为:扫把星。
我不想说什么我不会再输给你之类的豪言壮语,拍着良心自问,我真的希望他不要再王者归来了,自由地去统治他的害客帝国吧。
可惜,生活之中三部曲太多,遇见过一个变态金刚,哦不,变形金刚,就有变二、变三。
云梦泽,霍星还,还差一个,还没有登上我的人生舞台吗?
自从拜托过一次南阳璧之后,云梦泽的脸皮就越来越厚,差不多已经不再亲自教导我什么,而那大块大块的学习时间也因为南阳璧是个忙人,而不得不加大梦境时间与现实时间的比例,比例大的后遗症是,我开始对现实产生迷茫,因为我在梦境中太久。
南阳璧就像是个驯兽师,对梦中生物了若指掌,仿佛他家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院子里满地跑着魑魅魍魉。这位仁兄恪尽职守地扮演家庭教师的角色,教学方式多半是引导加鼓励,学起来比跟着云梦泽愉快多了。
云梦泽瘦了。
不是那种吃得少睡得贫瘠的瘦,而是纵欲过度的感觉。自从那瓶二锅头以后,我也没再见过云梦泽喝酒,他本来也不抽烟,我考虑是不是应该怀疑一下他趁着我睡着偷偷溜出去眠花卧柳,于是有一天我和南阳璧请假说云梦泽感冒了,我得照顾他。
南阳璧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古怪,但他什么也没问。他这个人就是这点好,干活快废话少,一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专业嘴脸。
这晚,我佯装睡下,胡思乱想着打发时间,我脑子里的豁可能真的很多很多,因为不过是十来分钟的功夫,我的思绪就从云梦泽飞到好莱坞跳去荷兰的奶牛牧场,经过喜欢的女作家来到了世界末日,天知道豁们做了什么,把这些毫无关系的东西串联在一起。
没什么奇怪的。
南阳璧在我的脑海里驯养了一只豁,这是来自他的意识流的豁,如果豁真的像是梦境动物学家南阳璧所料想的那样,具有强大的同化能力和彼此学习吸收新鲜事物的能力,那么这只已经受训会排除侵略者的豁,会把自己的看门狗的本事教给其它的豁。待到一定数量的豁都学会了,我也就拥有了一支灵界特防队,可以去对抗来自魔界的黑暗大BOSS了。
“哇——你干什么?!”
云梦泽毫不理会我抗议,像言情剧男主角一样摇着我,我觉得当言情剧的女主角一定很苦涩,以及,我想我今晚的晚饭要吐出去了。
窗台上我养的芦荟长势丧心病狂,我看着那些冲天的刺儿头晃成一团,像是幽冥鬼爪。
“够啦要死啦!”我使出最大的力气推开云梦泽。
寂静。沉默。
“给我个解释。”云梦泽说。
“我还想让你解释解释,你打算把我做成麦旋风么?”我没好气地爬起来,站在床上俯视他。
“……你脑子里有什么?”云梦泽问。
“……我脑子里……当然是脑浆啊!”我有些不明所以,云梦泽用手指了指太阳穴,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地看着我,像是盯住猎物的巨蟒。
亏我还觉得他指着太阳穴的姿势很有型。
“你没把我放在眼里吗?我问你,你的脑子里有什么?”云梦泽也站了起来,他比我高20厘米,我对着他的喉结咽了咽口水。
我想,我知道他在问什么了。
南阳璧的豁。
“……那和你没关系。”我转过身跳下床,却被云梦泽一把抓住手腕,反扣在背后。
“你的脑子里,有一群很有趣的小动物,它们在刚刚,对我进行了疯狂的攻击,几乎置我于死地,你说这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我一股火窜出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凭什么什么都告诉你?!”
“我什么没有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要准备去普吉!你不告诉我还要考取什么资格证!你不告诉我那些药吃了会发疯!你也不告诉我你每天都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让南阳璧那个家伙来教我!”我一口气吼出来,伸脚狠狠在云梦泽的腿上一踹,他松脱手,我跳下床。
“所以你就跑到我这里来了?”谢雅无语地看着我。
“那我走了。”我起身,对谢雅挤出一个卡门的笑容“我去你哥哥那里。”
谢雅哈哈大笑:“你去不了啦,我哥哥和我姑姑吵架,他也在这里。”
“吵架?!谢鉴澄还会吵架?”我有些惊讶,公子谢向来都是谦恰如碧,温润如玉的。
“也不算是吵架了,但结果和你差不多,我姑姑把他赶出来,他现在也在这里,所以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你和我睡卧室,让他睡客厅好了。”谢雅的公寓是一间颇具宜家经典小户型样板间的一室一厅,她没说出很抱歉我这里没地方,已经很够意思。
我大概很多年没有和闺中密友之类的女性朋友睡在同一张床上了,所以当谢雅洗的甜软钻进被窝的时候,我有一丝不适,我不知道在入睡前需要和她聊些什么,那些女生的话题。
谢雅躺定,开口问我:“你喜欢云梦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