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云梦泽用魔鬼诱惑人类灵魂的语调缓缓开口,“通常我们都会这么想,不是吗?”我淡定地看着他,等到了果不其然的转折,“你这么想的话,就大错特错了。”云梦泽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着窗外,“自卑或者自负,都可能影响你原本实力的发挥,常识会限制你的想象力,对想象力的依赖又会限制你的精神力量……”
“恕我直言,你等于什么都没说。而且我听着,跟听BBC的新闻一样,有听没有懂。”我抬抬手。拜托,我的肉体还在我的粉红色公主床上和他的肉体并肩而眠,他怎么还能如此淡然地说出一串新闻联播!
云梦泽翘起嘴角:“没错。梦境世界是我们不可知的,目前为止所有的释梦人的成果累积在一起,研究到的不足整个的十分之一,就像科学家还不够了解星空和海洋一样。所以,你要学会的最佳态度就是,尽量的理智和谦逊,淡定和永不放弃,无论你遇见什么情况。”说罢,云梦泽翩然而起,我嫣然一笑,云梦泽穿着黑紧身裤和芭蕾舞裙,用杀虫剂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歪着头往某个地方看:“嗯,你走光了貌似。我记得你要我随时保持想象力的?”所以用我的想象力给你穿一套黑天鹅芭蕾舞服,你应该感到青出于蓝没有白教才是~
云梦泽收回眼光:“我喜欢柴可夫斯基。”
我看着他从头到脚又变回黑缎子睡衣,其过程犹若美少女变身,我满脸诚恳:“其实这种视觉冲击会引起失眠和脱发。”
“梦境三大定律,再背一次给我听。”云梦泽开口。
“你在梦境里打我一巴掌,现实中我的脸也会肿;你比我的精神力场强大,所以哪怕我在现实中能踢飞你的命根,梦境中也不能动你一根汗毛;我对着你的下半身泼热水,你的下半身会湿但上半身不会。”我脱口而出,云梦泽所说的话,我都需要这样理解,才能记住。
“第三定律后半你没有记住。”云梦泽说。
“有,后半截是,梦境是一座六层高塔伫立与意识的天空与现实的大地之间,越到塔顶越奇幻,越到塔底越现实。”我举手,这半段我的确忘记了,他一提醒我从恍然想起。
“梦境之中的三大定律是比较基准的。既然你已经做的不错,那么我们来试试实践课吧。从第一步开始,进入梦境。”云梦泽摆出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嘴里,尽管我从他的神情之中看到的是恭敬不如要命。他打了一个指响,把我从梦境中叫醒。
公主房的粉红色在床头灯昏暗的光源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诡异,老实说这种暗粉红和穿着睡衣的男女应该带来春意盎然,可惜任何一个和云梦泽接触过的女人此时此刻都会觉得还不如面对一条狗,至少狗不会放出那种黑魔法师或者通灵师一样的可怕气息。
“鉴于你是初学者,使用某种媒介比较容易做到进入你和他人的梦境,比如指响,或者一句歌词。不要太复杂。”云梦泽盘腿坐在床上,神棍兮兮地说。
“怎么做,想象我进入某个空间吗?”我又觉得云梦泽不算是个好老师了,今天晚上他废话太多。
“梦境并不是个空间,甚至也不是混沌。”云梦泽说,“只需要感觉,感觉到自己在那里。你拥有这种天赋,这就像魔法。”
“谢谢,我想霍格沃茨不会雇用你的。”我说着,随口哼着《穷开心》的调子。
……她是谁家那小谁身材赛过杨贵妃貌美赛过七仙妹婀娜多姿如翡翠……
……想象我在?我在云梦泽的梦里,能允许我在那里丢垃圾吗?他的梦境里会不会有女人呢?唔,也许他这种闷骚男比较适合斯嘉丽·约翰逊这样的明艳少女……
“你的胡思乱想比你的歌更有用。”云梦泽一脸铁青地看着我,他的身后,穿着魔术师助手服装的斯嘉丽·约翰逊金发红唇,魅力四射地扶着他的肩膀。
“真漂亮……”我喃喃自语。云梦泽一把将我推下深渊,我猛地惊醒,愤愤不平地看着他:“我已经做到了!”
云梦泽拿出一张纸:“我需要你进入的,不是我的梦境,而是目标人物的梦境。”他点了点上面的照片,“对目标人物了解的越多,越容易操作。”
“真像数学。”abcd代入一些已知的值,就能得出x,我哧了一声,这个目标人物是个极其普通的青年,这人我认识,工作地点就在小区门口,职业是杂志摊老板,我时常关顾他,买什么《看电影》啊《周末画报》啊之类,前天某杂志买书送腮红中样,我还和他说,送散粉时也要告诉我。这一张纸上他的身高体重爱好取向都写得清清楚楚,好像有个变态对他窥视许久似地。
把这些资料都记在心里,我抬头看了一眼云梦泽——又是这种聚能环一样的眼神!
“我求你了,你有话直说好不好?”我瑟瑟发抖,尽管我不知道我在他的眼神中恐惧什么。
云梦泽垂下眼睛:“你的确很有天分。这就像是数学,根据已知数值得出未知数值,因此已知属性越多越有利。”
“属性?”
“对,一个人的梦境,其实,就是他的一种属性,和他的基因,性格,性取向,位置等等一样,都只是一种属性。天赋能力的释梦人可以在潜意识中自动带入某个公式来直接得到这个属性省略中间的运算步骤,尽管你根本连公式本身的存在都意识不到,那种天赋宛若天生,所以叫做天赋……”云梦泽依旧是他寻常的语气,可我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我确信他隐瞒了什么东西,什么本该属于我,却不能够告诉我的东西。
我现在不问,看在你正散发着苦逼气场的份上。
星空。
星星在墨蓝色的天幕闪闪发亮,是地球上绝对见不到的真正的繁星若碎钻镶嵌的豪华。宇宙那么大,也许站在别的星系某个星球上,就能够看到这样的场景。
砰!
闷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我遮住眼睛,强光顺着指缝进来随即又变弱,放开手,天空的一角炽白变幻成霓虹,我记得这样的事情,探索频道上面说,这是恒星的死亡,非常美丽而残酷的一瞬间。
这是那个卖杂志的宅男的梦境?
天空中突然下起散粉,那种质量不算太好的散粉,颗粒较粗,闪闪的显得很贼。我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直接抬起脸,看看能不能下点儿腮红。
没有腮红。
璀璨的星空下,散粉忧郁地飞散,坠落,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汇聚,重塑,渐渐地,出现了一个人形,还是个男人。
这么说来,女人的爽肤水做的,男人是散粉做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人,他的眉目渐渐清晰,面容素净,有种邻家大哥的亲切感,我差点儿上前招呼:“大哥,给我来一份《周末画报》。”
如果说梦中的场景是有意义的,反映了欲望或者折射出潜意识的碎片,那么这个算什么?
杂志大哥看见我,丝毫不觉惊讶,转头望向无边的星空,风吹起他的衬衫下摆,一时间画面特别文艺,简直可以插入偶像剧的片尾曲。一瞬间我恍惚了,这人其实很符合我素来对男人的审美喜好啊。
“哔——”
星空突然变得泛黄,下半部分刷着浅绿色的斑驳的墙漆,上半部分挂着卢梭歌德爱因斯坦。我一口老血吐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杂志大哥。
杂志大哥错愕地看着我。
“想要杀我也不要把旁人牵扯进来啊!”我对着半空怒吼,一扬手场景变换,又是星空璀璨,只不过璀璨的不是星星,而是一盒一盒腮红。
顾不得这种混搭,我把杂志大哥掩护在身后,杂志大哥被我的举动吓着了,木偶一样任由我推拉呼喝。
生临死梦,无处不在的神一样的对手,以及瑟瑟发抖的猪一样的队友。这么糟糕的状况,我竟然不感到害怕,
我知道云梦泽一定会救我。
唉,我可不想把这种老男人提升到男主位置,哪怕是男配也不行!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微笑地看着徐徐从空中翩然而下的学长,死去的好友不管用,就来初恋情人?来杀我的人一定是个男人,居然不懂得,初恋情人不等于初次暗恋的人。既然不相等,也就没有那么重要。
“换个人吧,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我长剑所指,血花溅到我的脸上,是冷的。
学长也有些错愕,这个表情就跟当初被我告白时一样——好不容易打开生日礼物的盒子,却发现里面是码得整齐的几包夜用护舒宝。
“你妈是不是姓霍啊?”我问。
学长的身影一派血染的风采,可惜背景不是灰暗的街角而是漫天的腮红,让惊悚度跌到谷底。
不回答?那我走了。
跳上长柄腮红刷,我女巫状绝尘而去,将学长和杂志大哥已落在世界尽头。
“做的不错。”
“哇啊!”
一张眼就看见云梦泽的友情放送高清大特写,扇形纹法令纹鱼尾纹抬头纹统统无处遁形一清二楚,唯有一双眼睛,眼珠是像是钢琴漆刷过,黑漆漆地倒映着我呆滞的脸。
好瘆人!
我把他推到一边,裹紧被子,蠕动到床的另一边,愤怒地盯着他:“老色鬼!”
“能梦见和安吉丽娜朱莉一同晚餐,会有兴趣把你怎么样。”云梦泽的语气俨然在说把安吉丽娜朱莉放在我面前对比之下我简直就是憨豆小姐。
“算了我可不想中你的激将法。能梦见詹妮弗安妮斯顿也好安吉丽娜朱莉也好,反正现实中你就是云梦泽不是布拉德皮特,梦得到吃不到嘿巴扎黑~”我翻了个身打算好好睡觉。
“喂。”云梦泽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我回头,看见他的手中拿着一颗糖。
“睡前吃糖蛀牙。”我说。
“这不是普通的糖,你吃了,就能把梦境放空,也不必担心被人追杀了。”云梦泽难得语气温柔,如果他能保持这个状况,我可以考虑从拉小手开始。
吃掉那颗没有任何味道的糖果状物,我很快便昏沉入睡,这一夜不管有没有梦,我都不记得,这是我十七岁以后,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在睡着之前,我模模糊糊地想起,我为什么无惧他的威胁和嘲讽,却对他偶尔的深情感到惶恐。
云梦泽,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对我好,我会记住,让你成为我重要的人,从此以后,我做什么事情,什么决定,如何生活,都会为你考虑,我就不自由了。
我已经孤独习惯,自由习惯,不想牵扯任何人,也不想背负任何人,没有任何希望,就不会失望,就不会痛。
多可悲的性格啊。
所以,不要对我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