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堕入烈烈火海,一时没入彻骨冰水,一时又如万蚁噬心……在一波紧接一波的痛苦中,始终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握着她的手,一个低若清风的声音响在耳边:“不要怕,好了,好了,一切都快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鸣终于醒来,她睁开眼看到的是景玉的脸。长眉星眸,光华耀眼,这张脸熟悉而温暖。只是……不像是刚才感觉到的那人……她下意识地用目光搜寻。然而没有人,只有景玉在。
他握着她的手,黑沉的脸在她睁眼一瞬间便云消雾散,他试探地小声叫她:“凤鸣,凤鸣?”
她的声若有点微弱:“师兄?”
“是我,你感觉怎样?”
她很快就想起了自己在比试大会上发生的事情,她动了动身子,有些痛,但都还能动。手,脚,腿,腰……都可以动。可是明明……她无法忘记四周飞溅的鲜血,剧烈的疼痛,生命被抽空的感觉——她以为自己会死的。
“我……没死么?”
“傻丫头,你活得好好的。是天河尊者救了你。如果不是他在……”
天河尊者么?那个仙人一般出尘,位尊言寡,距离自己很远很远的人,从未言谈过一句,却数次感觉到他眼神的人,是他救了自己?看来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
凤鸣想到这里,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双冷静淡然的眼神。为什么,会有种熟悉感?
景玉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股她从来没见过的煞气,俊美的面容似乎一下子变成了邪魔:“如果你有事,我一定要让她抵命!”她知道他后面说的这个她是指沈骄阳。
“也不能怪她,其实……”凤鸣被他这样的神情吓了一跳,急忙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清当时的情景,以及自己突如其来的变化,只能笼统地说。“她也不是故意的。“
“不说她了。总之你没事就好。天河尊者说,你修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凤鸣放下心来,引开话题:“对了,比试大会,你拿了名次没有?你那么厉害,一定会在前列的。”
景玉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想捏她脸,但想到她本已受伤就又忍住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比试大会。”不过他很快又道:“还没比完呢,要三天,放心,到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喜欢这样笑吟吟有点自得的师兄。刚才那样带着戾气的他,让人心生害怕。
说话间,明心仙长和蓝田玉进来了。
蓝田玉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脸色有点发白,牙关和手指一起微微颤抖:“凤鸣,你,你……你没事吧?”
景玉代为回答:“她没事了。”
明心仙长明了的点头:“天河尊者果然了得,这样重的伤,若是旁人早已经……也是你命大,以后莫要跟人那样拼命了,拿名次和性命相比?那种东西一点都不重要。再说为师这里出惯了垫底的,再多一两个也没关系,知道吗?”
凤鸣一阵暖心。师父对他们是很好的,就是有点爱面子,从这个爱面子的师父嘴里说出垫底也不要紧这样的话,真的让她很感动。
她自小和母亲过,没有其他亲人,白眼和欺负这种东西看得多,温暖亲情却很少,最后连母亲也不要她,她当时的心是灰冷灰冷的,只想着找个地方不至饿死就行了,没想到师兄,师父,还是师姐,都对她这样好,好像亲人一样。
仙术什么的她不愿意去多想,她没见过妖魔,铲妖除魔也从来不是她的理想,她只知道现在自己很满足。
明心仙长摸了摸她的头,犹豫了片刻才道:“你重伤初愈……但还有一件事为师要问问你,你一定要据实相告。”
凤鸣点点头,她大抵也知道师父要问的是什么。
明心仙长点头:“好孩子。你之前在台上曾把‘飞雪引’使得十分厉害,后来却突然无力了,不知道这是怎样一回事?”
凤鸣老老实实答道:“弟子不敢有所隐瞒,但实在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当时十分生气,一股气冲上脑门,便使出了那一招。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又突然使不了了。”
明心沉吟道:“此事甚是奇怪,莫说你不清楚,就是为师也想不透其中道理。不过你也不必多想,只管好好养伤,日后练功时若再出现这等情况,定要跟为师说。”
凤鸣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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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凤鸣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躺卧在床上了。
窗外树叶摇曳,药草茂盛,一股股药草香味飘进窗来,知了的声音“知了知了”的响个不停,又不是夏天,怎么也有知了叫呢。
凤鸣靠在床头,频频看着窗户外。下午比试大会就该结束了,不知道景玉会拿个怎样的名次回来?这几天他总抽时间照顾自己,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的状态?
在数不清看了多少回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灰色身影御剑如飞而至。低空御剑其实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比高空难多了,百草阁能有这种功夫的弟子只有景玉一人。
她开心的叫:“师兄!”
景玉连门都懒得进,直接从窗户飞了进来,一双俊美而狡黠的眸子对着她笑:“猜猜,你师兄我拿到了什么名次?”
凤鸣看他这般神情,猜出应该名次不错;“前十?”
景玉摇头:“再猜。”
“呃……第八?”
“再猜。”
“第,第五?”
“不对,真笨!”
“难道进了前三?”
“算你聪明。”
“师兄好厉害啊,竟然拿了第三!”
“三你个头!”
凤鸣有点惊讶了:“不是吧?不是第三,难道是第二?”
景玉不耐烦了,从后面拿出一把青光莹莹的长剑:“笨死你,看这个还不知道吗?”
“青干剑?师兄,你,你,你拿了第一?”
景玉一副得意洋洋状:“没错。说了你师兄是奇才嘛,一群饭桶哪里是我的对手!”
凤鸣实在太开心了,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太好啦,太好了,师父一定高兴死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后面立刻响起明心仙长的声音:“臭丫头,咒我死啊?”凤鸣探头一望,便看见笑得见牙不见脸的明心,他无法掩饰自己的开心:“不过嘛,虽没高兴死,但也差不多了,哈哈哈,看他们以后还敢在我面前得瑟!凤鸣呀,可惜你不在场,那个天天吹大话说自己弟子这次一定会夺魁的明建中,脸都差点气绿了!畅快,畅快!”他一边开心大笑,一边拍了拍景玉肩膀:“我说你小子可真了不起,他日决非池中物!”
凤鸣心里也无比开心,因为景玉他证明了一件事——师父好不见得就有用,主要还是得靠自己。
明心今日出尽了风头,心中实在高兴,在屋里兴奋地转了几圈:“这样大的喜事,要祝贺一下,你们今天都不要去斋堂吃了,为师我给你们准备几样好吃的。”
三个弟子立刻举双手赞同:“好啊好啊!斋堂里变来变去就那几样菜,而且还都是素菜,早吃厌了。
晚上。月明星稀,两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走在走廊上。正是凤鸣和景玉。两人都已醉了。
天门山不许弟子饮酒吃肉,但今日景玉夺魁,实乃百草阁有史以来第一大喜事,明心仙长不知哪里弄来了一些肉脯,又偷偷地拿了一坛自己藏了很久的桃花仙醇来庆祝,这酒味道香甜,但劲头不小,结果长年没喝过酒的他们一个个都醉得不行了。
景玉虽然也醉得厉害,但还知道送凤鸣回屋。
待凤鸣躺好,他自己也一头扑在床上不动了。
凤鸣推了推他:“师,师兄,你怎,怎的在这里睡?”
景玉双眼紧闭,脸上,眼睑上,都透着醉后的淡淡红色:“吵死了,你管我哪里睡?本王想哪里睡,就哪里睡……退下,退……下……”他说着又一个侧身,伸手抱着凤鸣,将头放于她腰上:“娘亲……”
凤鸣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见他这模样,有些不忍心推他,加上本也醉了,这样一犹豫便也很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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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霞宫中,天河尊者打坐于地,白衣黑发,宛若仙子。
他面前盘旋着一个金色铃铛,分明就是上官溶月当日所用的警世金铃,不知为何到了他这里,而且没有了往日的清脆铃声。
那金铃缓缓盘旋,缓缓盘旋,突然“嗖”一声飞出宫外,天河尊者目光一冷,紧跟着飞出宫去。
他跟随金铃而去,直至金铃停在百草阁中一处房屋上面盘旋。他站在屋檐之上,望见金铃之下,厢房之中,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投洒进去,照在床上两个拥在一起的少男少女身上。
是他们……天河尊者立于屋檐之上,一时怔怔出神。
两人此刻酩酊大醉,正酣然沉睡,浑然不觉有人注视。
天河尊者伫立良久,方将手一扬,金铃飞入他袖中,他的人也随之消失在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