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楚西云已在这神秘寺庙中住了七日。
这晚,他本来早已就寝,可是睡至子时,忽然给一阵异声弄醒!
异声来自屋外,楚西云急忙悄悄推门,透过狭隘的门缝中看出去,竟发现那介颠和尚竟然拿着扫把正在院中挥舞着。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色下,介颠和尚正手握扫把练得大汗淋漓,看来甚为辛苦。一旁那名老和尚则坐在一张竹椅上,默默望着介颠,并不作声。楚西云发现介颠的身形虽见生硬,但舞动着的招数却是精妙非常,每一招皆蕴藏无尽变化和后着,实是深不可测。比之楚家剑法,不知还要高上多少倍。倘若介颠能将招式神髓尽数发挥,威力自是无穷。
可惜楚西云仅见招式,未闻此诀,纵然能强记这些招式,也是徒然。
就在此时,介颠手中扫把舞至半空,幻化无常,乱影交织,半空中霎时闪现无数纵横交错的光芒,凌厉无匹,渐渐的隐现出一个“卍”字形图案,由小变大,仅是那散发出的光芒,便叫楚西云不敢目视,好霸道的一式!
楚西云精神顿时为之一振,暗道:“世间竟有如此招数,当真惊奇!”
那光芒本在逐渐增强,可惜顷刻间突然转弱,亦随弱势冉冉消失。只见那介颠和尚摇了摇脑袋,顿时跪伏在老和尚身前,似是十分惧怕。
“唉!介颠,你天生六根奇净,乃是修佛的不二人选,这些年来也是小有所成,不过这“大悲如来咒”却仍然无法修成,也难怪,你整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哪里经历过大悲大喜之事,修不成此招,也在情理之中!”
楚西云静听那老和尚念道,心中顿时一亮,原来此招名为大悲如来咒!
介颠听师父之话,憨厚的面露愧色,摇了摇头,当下把大悲如来咒的咒诀念了一遍。
楚西云知这咒诀极为凌厉可怕,当下深知机不可失,即时便把其默记于心。
只听老和尚道:“咒诀是念对了,但你却仍为领会其中的大悲之意,可惜,可惜!”
介颠和尚不解的挠了挠脑袋,自语道:“大悲,嘿嘿,何为大悲……”
夜深。
楚西云端坐在房中,喃喃地把大悲如来咒的咒诀再念一遍,只觉此招奥妙无穷,绝非等闲法诀。
这大悲如来咒妙法境界分为四层:无相境、空华境、般若境以及涅槃境。每一层皆是奥妙无穷,这第一层无相境讲究“一相无相为二,若知一相,即是无相,亦不取无相。”意思就是说心无十相:色相、声相、香相、味相、触相、生住坏相、男相、女相、是名十相。)故曰无相。
楚西云为此独僻一居,不听耳语,不闻声色,心无杂念。默默修炼起这大悲如来咒的第一层无相境,渐渐的忘却一相、二相、三相......九相、十相。当他真的心无十相之时,隐隐发觉体内有一股气豁然流动,却仿佛被某种事物压制了一般,久久冲不破那最后一道的法门。
“总觉得当中还欠缺一些什么似的,莫非就是那老和尚口中所说的大悲之意?”
楚西云满头大汗,缓缓的睁开双眼,虽然达到了心无十相,却仍然领悟不了大悲如来咒的法意。
如是这般,楚西云一连看了三晚,他的伤势其实早已痊愈,然而仍未有离开此处之念,因为他已深深迷醉于这些精妙的佛法咒诀里。
每一晚,介颠皆是极其努力地练,其他咒诀也已练得颇为精熟,可是偏偏就是那式大悲如来咒,总是使将不出。老和尚也没逼他,可是每当看见介颠反复的修习大悲如来咒之时,他眼神中似隐含无限哀伤。
而楚西云心里却另有想法,瞧见二人如引情形,心中暗想:“这痴痴傻傻的介颠和尚都能被老和尚调教的这般厉害,倘若能的其倾囊相授,必定可将那杀人凶手手刃,为爷爷报仇,为爹爹雪恨!
说虽如此,可是如何才令那老和尚收他为徒?
他心中推想,倘若要那老和尚收他为徒,就必须展示自己本身的资质和实力。一念及此,楚西云心中升起一阵冲动,也不细想,拿起门边一根竹棒便跃身而出!
这一跃立时惊动介颠,他不禁错愕道:“啊!你……你还没有睡吗?”虽然介颠有些痴傻,但也明白此刻楚西云很可能是在偷窥自己修炼。
老和尚却冷静如昔,似乎早已察知这孩子窥看了多晚,楚西云走到他跟前,突然道:“方丈,我会使几式粗浅剑诀,未知可否赐教?”
他言辞简单,来意却最是令人明白不过,这句话是向介颠挑战!然而,楚西云所学的不过是楚飞燕私传与他的几式粗浅剑法,怎会是修炼多年的介颠对手?
望着楚西云那双倔强的眼睛,老和尚考虑片刻,才转脸向将介颠道:“修真本以仁义为本,徒儿,你就和西云切磋一下吧,点到为止!”
介颠瞪着眼珠,面泛犹豫之色,道:“师父,他伤势未愈,恐怕我一时错手……”说着朝楚西云望了一眼,只见他一脸悍然神色,并不如他想象的满面病容。
老和尚道:“你修佛多年,却从未真正对敌过,试试又何如?”
场中两人听方丈所言,立时相互一望,凝神戒备!
介颠晃了晃脑袋,嘿嘿道:“既然如此,请指……”
教字还未出口,楚西云已发先机,一剑顿时杀到!剑速之快,已超越他的极限,因为他自知这式剑诀乃是防身所用,若是被介颠抢先出手,恐怕自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于是率先抢攻!剑于刹那间刺至介颠眼前,介颠虽是首次与人较量,但是一身修为胜过楚西云百倍,当下面容无半点恍然之色,手中扫把轻轻一挡。
“啪”的一声,木剑挡着竹棒,楚西云更给其反震开去!小小身子即刻退后数十步,面色潮红,喘着大气。
二人一交手便优劣立见,介颠在这神秘老和尚教导多年,不仅内元深厚,所学招式更是数不胜数,楚西云一个无任何内元修为的初生牛犊,哪里是他的对手?
此时,楚西云心知难是其敌,可是现下仅是一招便认输,不知那老和尚会不会更瞧他不起。
打,虽然会败,但不打,就必败无疑!
心念及此,当下再使昆仑剑法攻向介颠,此番攻势虽不及第一剑快,但出招缜密,势道更是凌厉,昆仑剑诀当是如此,即可防身,又可攻敌,不像蜀山剑诀那样,以攻为守,以快为道。
老和尚瞧见楚西云竟会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心中也惊道:“此子果然不寻常,资质实属上乘!可是其体内并无内元修为,所以方能修习两种剑法,若是修了其中任何一道,这两种剑法的剑诀自然不能在体内运转,蜀山,昆仑两派老死不往来,若是知道这孩子身怀两派剑法的话,定然会大吃一惊!”
此时,介颠再出一招,手中扫把变幻无常,攻向楚西云,这是真正的佛法修为。饶是楚西云眼见此招,竟是不知虚实,只得举起手中木棒,挡在身前。
“啪啪”两声,竹棒当场堕到地上,就像楚西云的心,也快要堕到地上粉碎!胜负已分?
楚西云呆呆的站于原地,他败了?以他半点根基的修为,根本无法可以赢得介颠!
他不甘心!
霎时之间,他多年来的种种辛酸,与及爷爷的血海深仇,又再次填塞他小小的心坎,要他不能不发!
他绝不能就此罢休,他要怨恨苍天,怨恨命运!怨恨天地间的世间万物!
就在此仇恨填膺的一刻,楚西云脸上蓦地一阵清明,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对了!是大悲,大悲如来咒的本意!他终于明白了!
仇深似海!
楚西云双掌伸开,口中默默念道:“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如此;大悲大乐我尽见,一切无有如佛者!”
顷刻,四周树木竟似为之所动,沙沙作响,宛如怀着冤情的夜鬼在啼哭!
悲与痛在楚西云的心中不断充盈交织,他手上所幻化楚的掌影顿然化为纵横交错的“卍”字形光罩,铺天向介颠盖下去……
介颠见楚西云此时所使的赫然竟是大悲如来咒,不禁错愕当场!
就连一旁冷静如昔的老和尚亦有少许变色,心道:“大悲如来咒?他竟能在暗里偷学,悟性奇高!”
介颠虽然惊愕,但是饶是一身修为高过楚西云太多,且楚西云根基不稳,内元不深,瞬间便使出一掌,掌心处散出圆光,渐渐扩散,朝着楚西云而去。
漫天光芒相碰,并无惊天动地之势,只是相撞之下,慢慢消散。
“好资质,好资质啊!”
一旁老和尚不住念道。
当下楚西云不再迟疑,他从不愿屈膝不前,但为报仇雪恨,却即时跪于方丈跟前,道:“请大师收我为徒!”他平素不善辞令,此时更是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是痴痴地低下头,等候老和尚的答复。可是过了许久,仍未见其回答。良久,忽听得介颠道:“嘿嘿,你,起来吧!”
楚西云这才翘首,发觉方丈早已不知所踪,眼前顿时闪过一阵忧郁。
方丈既没拒绝自己,又没答应,是何之意?
楚西云望着老和尚所在的佛堂,默不作声。
夜凉如水。
那老和尚仍未就寝,他只是凭窗眺望着天上明月,念起一段前尘往事……全因为他今夜瞧见了楚西云使出那式大悲如来咒!
他还记得,那一年……
他也是在大悲之下,方才将此咒发挥到了极致。立把方圆数百丈的所有物事悉数摧毁,就连磅礴的雨点亦无法在其错综复杂的佛咒范围内着地!
此后归隐尘世,再无使出任何一式。
这就是大悲如来咒!
其后,他因过度悲痛而悟到世事尽属虚空,遂借死退隐,不再提起自己的名字。
介颠之所以一直修不成此咒,全因其从未经历变故惨事,心中实无悲痛,再练也是枉然。
然而楚西云却能于偷学后,再将自身不幸代入此招之中,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这样的一个孩子,若然悉心栽培,假以时日,必定能将佛道发扬光大!
然而,他也明白在楚西云的冷面背后,还满含屈怨,仇恨和戾气,似是未能忘却前尘,倘若他一朝学艺得成,恐怕……
到时不但会透露自己行踪,还可能会令佛门蒙羞,遭天下人讨伐。
真是费煞思量,教,还是不教?
他沉思半晌,心中忽然下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