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战兢兢走出拥芙宫,一路上随处可见破损瓦盆,折枝花木,想是众人慌措之间撞翻攀刮所致。拐进狭长的宫巷,眼前更是凌乱不堪,隐约可见褐色的血迹点点,背脊上不由升起一阵阵凉气,酸软之感袭上腿脚,行走也觉得乏力绵软。此时宝君仿佛早已察觉上前道:“娘娘若怕,教奴婢来领路便是。”我点点头,叫乳母抱着桓成小心翼翼的退至宝君身后,身后一袭众人更是如履薄冰,神色不安,躯躬尾随。
我心中尚有疑虑,暗自思忖,若是乱党去除,大势所归,早应有内监宫女清除打扫,何以待至此时仍不见除我众人之外一人,更不是宝君所言御林军列队搜查巡视,于是不由放慢脚步,雪浮见状不明所以,忙上前来扶,我按住她的手,只觉得手心汗津津的,却是一片冰凉,便向她轻嘘一声,仔细聆听四下动静。
只是如死水一般的沉静,往日随处可闻的鸟雀啼鸣声此时此刻也仿佛随之冻结沉寂,不知所踪。
宝君回头见我踟蹰不前,便知我心有疑虑,向我微微一笑,道:“娘娘无须害怕,奴婢早已说过乱党已清,难道还信不过奴婢么?”她看了一眼脚边横七竖八的凌乱花枝,又道:“如今****刚平,难免有人心中怯然,不敢贸然往来,太后体恤宫人,下旨待心内平复安定后,再做打扫修葺事宜。”
宝君是表姐宫中最亲近之人,我若信不得她便是信不得表姐,见她镇定如常,便稍稍放心。
往日里去凤仪宫都是乘坐肩舆而行,一路上亦有说有笑,故并不觉的路途遥远。如今以双脚走来只觉得长路漫漫,宫巷幽深绵绵,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不知多时终于得以望见凤仪宫高高悬挂的匾额,我高悬的一颗心才慢慢回落下来,脚步亦松快许多。
令人奇怪的是四周依旧静谧无声,并不似宝君口中的有重兵把守。
我眼见宝君愈走愈快,已离宫门不远。心中赫然一惊,便骤然停下脱口叫道:“宝君停下!”
她却置若罔闻,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快步径直推开宫门走了进去,眼眸中是无尽的如同飞蛾扑火般的绝望和义无反顾。
众人都被突来的变数惊得怔住了。
我侧身护住桓成,连忙对郑德礼道:“快跟进去瞧瞧!”
郑德礼这才大着胆子跨门而入,只听一声惊呼,便踉跄奔爬了出来,慌道:“娘娘,死人,宫苑里面到处都是死人!”
众人闻言都乱了手脚,面面而觑,有人开始低声抽泣。
我按捺住内心的慌乱和恐惧,声音里是不可抑制的颤抖:“死的人是宫里的还是多还是外面的多,可寻见宝君了?”
他哭声道:“奴才也都分不出来了,只知道没一个活着的,都是血!”
我见他被吓得语无伦次,便知里面形状之惨烈已不累赘述,叫两个小太监将他扶下。回头扫视众人一眼,他们个个面有戚戚,望之哀绝至极。
我定一定心思,自己以衣袖掩鼻防血腥之气,慢慢靠近宫门。
见我想要进去,茗烟连忙上前抓住我的手臂,哭道:“小姐,万万去不得!要去就叫奴婢去吧!”雪浮,执秋等人也都哭着劝阻。
我轻轻拂开她们的手,故作镇定道:“里面的人具是死了的,再无忧害。且如今情形不知如何,你我也都如惊弓之鸟一般,若贸然再去慈瑞宫,路上碰到残余乱党,恐怕性命不保。不若找到宝君问个究竟,再做筹谋。”遂轻轻点点头,以示安心:“你们在外面好好守着,若有异动,务必拼全力保护桓成殿下。”
说完我闭着眼睛,屏住呼吸慢慢踏入宫门内,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情形让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血腥之气猛地扑面袭来,腹中顿感阵阵恶心。门边,花坛上,石阶上皆是死尸累累,刀剑横插,且个个面目狰狞,血迹斑斑,可见死前遭受了极大地痛苦。
我忍住作呕之感,提裙而行。见这些死尸多数都是粗棉麻衣,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宫里的人,知应是御林军救援成功,尚未来得及清扫而已,心内惧怕之感也渐渐平复。便小声唤道:“宝君,宝君……”
叫了十几声并不见有人应我,正不知如何进退,正殿殿门突然打开,我胆颤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只见宝君摇摇晃晃,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嘴角不断渗出黑紫的血。
我泪水夺眶,骇然问道:“宝君,你作甚么!”
她已是泪流满面,扶门凄然笑道:“娘娘,奴婢亦是迫不得已,奴婢的家人都在他的手中……”未等说完,她便扑到在地,不知生死。
我心中如焚,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探她鼻息,已是香魂归天。
我头皮起了阵阵森麻,忙起身向宫外跑去,还未踏出门去便听一声尖利哭喊:“殿——下!”
如被雷击一般顿住,殿下,殿下,即使已经被恐惧和绝望填充得不似人声,我也能听出是茗烟的叫喊声。
桓成,我的桓成,我的桓成!幡然清醒起来,我像疯了一样奔出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