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迟南9岁的时候开始跟随师父在县城里做学徒。
做学徒的日子是很苦的,挣的钱少,干的活却很多,做的不好,还要给师父打。
那时候,宋迟南不知道什么叫希望,他只知道要老老实实地做事,干活的时候看到大师傅们在戏曲里唱的故事也有精彩的,但在他,是没有什么滋味。
到了夜里,表面上仍是木讷老实,沉沉睡去,内心却免不了会去幻想。
幻想什么呢?幼小的他其实所知也是有限的,他会幻想地便是挣了很多的钱,然后,哥哥来接他,两个人回到家,父母笑着端出蒸好的白面馒头。
白天,又要辛苦地工作,吃的东西不多,不会叫你吃饱,而且也不好吃。
有一天,大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可能去插嘴,就在一旁好奇地小心地听着。
听了半天,却原来是在议论“胡子”的事,提到“胡子”,大人们的脸色都变作惊恐,然而又有着莫名的兴奋。
宋迟南问比他大一点的师兄:胡子是什么?
一边来听戏的大叔听到,说道:“这孩子还不知道胡子是什么,果然还是孩子。”
师傅搭话道:“是啊,这是新来的学徒。”
然后,师傅对宋迟南说:“胡子就是遇到过路商客就放枪打劫的土匪,骑着马,在雪地里来无影去无踪,官兵去剿,就都窜进深山里,找都找不到!最是无法无天,平头百姓还有那些行商的老爷们都怕的人!”
宋迟南听着师傅的话,心里有些朦胧,但是到了做事的时候,又立即没有敢怠慢。
岁月一点一点地流失,宋迟南依靠在师傅那里学到的手艺,没有比小时候更轻松地生活着,长大后,虽然没有师傅厉色地呵责,但多了人心的叵测与较量。
更令宋迟南悲伤的是,正当盛年的家里最会营生挣钱的大哥,突然暴病辞世。
宋迟南不但安抚悲伤难禁的父母,还艰难地承担了家庭的重任。
好在大哥死后还给家里留下了不少的银元,在父母的安排下,宋迟南结了一门亲事,他知道大哥死了,自己承担了家族延续的责任。
可是,世事总是不会顺遂人意,尤其是人们最看重的那些事。
几十年后,老迈抱病的宋迟南孤独地栖身在小女儿的家里的时候,总还是感到悲伤。
他感到很不心甘,但却无可奈何,虽然女婿对他还是很好的,但······
他身心憔悴只好在床上舒缓自己的身体,这时,外孙突然走过来,对他说:“姥爷,你看不看NBA的球赛。”
他的心一动,道:“什么球赛?”
“篮球比赛,我记得您不是喜欢吗?······”
听到篮球比赛,宋迟南早耐不住枯燥的心一下就活了,还没等外孙说完就下床穿鞋,说道:“要看。”
没想到老迈的外公会有这么大的兴致,这大大出乎了外孙的意料。
外孙打开电视,不许人扶的外公倔强地一步步走到电视前的沙发前坐下。
比赛开始了,外公会不时问几个问题,看到精彩或是失误的地方,他还会用因为老迈吐字不清的口齿同没太听明白的外孙热烈地兴奋地交流着。
但是,宋迟南并没有在小女儿家常住,他在几个女儿的家里都从不住久,因为,他的心坎里觉得那是别人的家。
最后,他实在不能动弹,只好躺在大女儿家的炕上。
他再没有了默默坚持在师傅严格教育下的耐心,再没有了大哥辞世,一个人独立支撑家族的勇气,也失去了对世界对他不公的埋怨。
他的心似乎回到了幼年的时候,懵懂而不是孩子气:我的一生都在兢兢业业的做事,没有因为任何的困难而心生懒惰,我的孩子虽然没有一个是儿子,可是,她们都各自独立地有了家庭,都是家里的一个支柱,没有一个是甘当花瓶,全都可以挣钱,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我早不该有丝毫的遗憾!
那一晚,他的病情突然加重了,可是,他所有的女儿都早已赶到了他的身边。
他神智不清,嘴里却喃喃自语,女儿们很想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没有人听得清。
意识中,
“宋迟南!宋迟南!······”耳边声音在响。
“啊?谁呀?谁叫我?”宋迟南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躺在一片白得闪亮的雪地里,心里念叨:“是谁呢?是谁在叫我呢?”
“宋迟南!”
远处,几个穿着兽皮的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冲着他咧嘴笑着:“宋迟南!快跟我们走吧!”
宋迟南一下子醒悟:难道是胡子?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拍打拍打身上沾到的雪,再看看周围的世界······心里不由地赞叹:“这里这样好啊!”
远处,胡子们在冲他笑着,叫着:“同去!同去!”
宋迟南,他一步一步地朝胡子们奔跑了过去,脚步一下子没有那么沉重,仿佛甩脱了什么很沉重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