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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白衣笛手

渊闵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萧家唯一的男性继承人。从星尘对他感兴趣的程度来看,他就可能是三位血契后裔的其中一个。

萧家竟然也是其中一位立下契约的皇室。不过在我看来,他们如今的声望却和那高贵古老的血液没有丝毫关系,这一切都是萧家的上几代人在国外忍辱负重,打拼来的新江山。

“那边那位才是冷先生的未婚妻。”

就在这时,渊闵深沉忧郁的目光淡淡的投向我,而我恰逢重新抬起头,目光交错,只是轻轻一瞬。

“神似吗?”他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随即又收回目光对星尘道,“我们既然看中同一幅画,也算是缘分,冷先生不会拒绝我的邀请吧?”

星尘含笑道:“我向来不喜欢客气,自然是却之不恭的。”

下午茶过程中,星尘竟也能渊闵相谈尽欢。两个人本就相像,都是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典型。那位宋先生竟是萧家从小栽培长大的宋源,什么时候,那个胖乎乎的小家伙竟然也变得如此风度翩翩了?

可气的是,因我现在的身份比他们都要年少,所以只能被当成星尘的少妻看待。渊闵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

能够再见渊闵自然使我高兴,可是我很清楚自己再也回不去原来的生活。我能做的只是帮助自己的儿子,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被人伤害。

即使是星尘,也不允许。

直到星尘志得意满的结束这一餐下午茶,带着我住进兰陵旅店,我的神思依旧飘渺在九霄云外。

还好在渊闵面前时,星尘没有多加询问,但我确信他一定察觉出了我的不对劲。

我躲在房里,不断回想从我前生至今的一切,竟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死的。可是,直觉告诉我,那一定不会是简单的意外。我的直觉向来很准,比如此时,我迟迟不下楼吃饭,星尘肯定会来找我。

果然,刚想着的人,立刻就出现了。

“你今天很不对劲。”他换了一套黑色的中山装,整个人身长玉立,格外挺拔俊朗。

“没什么啊。”我扯了扯唇角,“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又一位后裔呢?星尘,你真是聪明的可怕。”

“这没什么。”他走到床边坐下,摆弄床头柜上的蓝色台灯,“而且,你说错了,我找到的不是其中一个,而是两个。”

我惊讶的跳起身,抓住他的胳膊:“真的?”

他看了眼我此时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你别高兴的太早,要让这两个人心甘情愿的帮助我们复活那个人,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谈得来的易事。”

我这才发现自己长发披散,睡裙的衣带也未系完整,露出胸口到锁骨的一大片肌肤,险些走光。我淡定的系好裙带,冲他微微一笑:“那另外一个是谁?不会是宋源吧。”

星尘摇头:“是那个店主。”

我并没有过多惊讶,其实听闻那个店主姓元,我就有种隐隐的预感。不过还是很好奇星尘究竟如何想到要来这座古城寻找这两个后裔的。

“走进元家大宅的第一天,角落里遗落下一幅画,画上面的场景就是这座城里的神秘宫殿。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寻找元家人,却没想到会机缘巧合看见店里的另一幅画。”

“那幅画有什么玄机吗?”我想不明白,其实那幅画上的女子,看到渊闵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应该是前生的我。茶色的头发在我们家族很少见,但是我生来就是如此,由于长相精致灵巧,得到父母的大力栽培,最后成功的嫁入了萧家,成为了萧氏帝国的女主人。

“那幅画上的女子你不认识?”他似乎有些讶异。

哪有人会不认识自己的呢?只不过我能怎么说呢?

这时星尘却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你们陌家和他们几家素来不来往,当然是不认识她的。她是萧氏帝国的女主人,上流圈子的人都称其为‘西太后’。她有惊艳的容貌和才学,过人的胆识和谋略,很多人都赞同,是她将萧氏推向了顶峰,而不是现任家主萧祈岩。”

我听的飘飘然,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这么一个传奇的人物。以前身在萧家,一直不知道外人对我的真实评价,收到的全是阿谀奉承。

“是吗?她区区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厉害?”我嘴角忍不住笑意,却还是想听星尘嘴里吐出来的赞美之词。

星尘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她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儿子。”

我试着探问:“他儿子是怎样的人呢?”

星尘摇头:“原本就很少有人见过这位小家少主,只是有传言说这位少爷有恋母情结,从小与家族里的任何人都关系疏远,独独与他母亲亲近。”

“那有什么奇怪的,孩子总是依赖母亲的。”我不以为然,甚至颇感气愤,这究竟是哪个家伙胡言乱语四处造谣的?!

“是吗?”星尘半信半疑,“一个出身世家的男孩子,对家中长辈疏远,却在自己的母亲被人暗杀后,迅速在萧氏植入了大批自己的人手,铲除了大部分萧氏的元老级人物。他确实不应该像传言中那样,是一个只会依赖自己母亲的人。”

“你不是见过他吗?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听见他刚才对渊闵的评价,我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喜的是我的孩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是最聪明的,从前只不过是他不愿理会那些俗流;忧的是,他既然那么讨厌世家的争斗,却还是不得不卷入其中,而且,眼前又有一件更复杂不可思议的事情等着他。

“他确实是个很出色的人。”星尘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只不过,看得出来,他对她母亲的死感到很痛悔,甚至有些固执的不愿走出那种悲伤。”

“你说他很悲伤?”我一惊。

“是的,愁云笼罩,难道你没看出来?”星尘望了我一眼,深幽的眼眸似乎一下子刺穿了我的心。

“你的意思是?”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确实对她母亲有种特殊的感情。”星尘平静的总结道。我无力的垂下头,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

“你说什么?”

我摆手,抬头向星尘提出最后一个疑惑:“那一幅画顶多让你确定要买的人是渊闵,如何确定他是血契后裔?”

“渊闵?”星尘有些古怪的扬眉,深邃的眼再次凝视我的脸,他突然揽过我的肩,用左手抬起我的下巴,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是我叫的太过亲热熟稔了吗?我呵呵干笑一声,推开他的手道:“你不是说了吗?他是萧家唯一继承人,我当然听说过他叫萧渊闵了。”

星尘又是半信半疑,他看着我迫切又好奇的脸,突然打住道:“我是怎么知道他是后裔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么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那位主人献出自己的血肉——就像你一样。”

我心中一紧,虽然陌小磁的血祭给了我这样一个重生的机会我一直很珍惜,也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如今想到渊闵有可能和她一样变成一具在月光下会跳舞的骷髅,甚至连自己的灵魂都会被另外的人取代,我就感到一阵厌恶。

我厌恶芝莱特他们的计划!

“一定要四位血契后裔吗?”我拧眉问道。

星尘复杂的看了我一眼,随即点头:“不错。而且根据骷髅族的多年追踪,缔结过血契的皇室后裔只剩下这四家了。”

我心一凉,渊闵还是逃不过血祭吗?

“你在担心什么呢?”星尘很敏感的察觉出了我的异心。

越是有人怀疑我的时候,越是要波澜不惊,让他察觉不出你的慌乱。

我无辜道:“我竟然是第一个,现在想想自己当初真是太快妥协了,省了你们不少麻烦呢。”

星尘再次哭笑不得:“你那是别无选择。芝莱特救回你的时候,你也仅剩半口气了。”

这下倒是让我震惊了,芝莱特救我?难道陌小磁在那之前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并不是我所假想的——被芝莱特用特殊方法掳来的?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用僵硬的声音问星尘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一愣,随即浅浅勾唇一笑:“我说过,这些你都不必知道。”

我恼怒的跳下床,一把抓起花瓶中的白色玫瑰,朝地上扔去。

“凭什么!”我不甘心,“你总是可以选择告诉我什么不告诉我什么?可是我们这些人却得乖乖的被你算计,落入圈套!”

或许是我一向伪装的冷静服帖,星尘对我突如其来的脾气感到那么一丝怔忡。他看着四散的白色花朵和花瓣,又用复杂的眼眸看了看我。

这时候,旅店客房的红木雕花门窗被一阵狂风吹开了。窗外已是一片深黑,月光暂时隐逸在了浓云的背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发现星尘已经先我一步走到了窗前去关窗。

才刚拉拢窗扇,有一阵狂风袭来,浓云很快被风吹散。空气里依稀响起了若有若无的笛声。

星尘眸色一凛,迅速的锁好门窗,又回过来拉住我的手,“快戴好耳塞。”

我紧张的从行李中掏出他早上递给我的耳塞,可是窗外的笛声却突然变得婉转响亮起来,仿佛有一击又一击的波纹冲击我的大脑,让我不由自主的开始举起手,跳起步伐。

这下子,星尘却怎么也抓不住我的手,甚至被我的指甲划伤了额际。

我焦急的望着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神思也渐渐变得模糊,整个人只知道跳舞,旋转,抬手……宛如被操纵的木偶,被人掌控着的命运……

笛声越来越强烈,曲调越来越兴奋激昂。我感觉汗水已经浸湿了我的发和我的背。

星尘拧眉看了我一眼,忽然重新打开窗户,跳出窗外。

我走到月光下面的湖畔,身体的舞蹈依旧没有停止,只不过渐渐变得缓慢,我可以看到自己那丑陋可怖的影子,森森的骨架,想哭都再哭不出来,汗水什么的也都没有了。

湖畔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而星尘站立在那道身影的对面。我看见了那双如玉双手上拖着的长笛。

是他!那个人就是笛声的吹奏者,用魔音控制骷髅的人。

我努力的想要靠近他们,却身不由己,只能远远焦急的观望,身体的动作也没有一刻停止。

过了很久,那个人忽然慢慢的转过身,他那洁白的长衣就像一个噩梦一样映入了我的脑海。

萧祈岩!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依旧丝毫不显老,他缓缓垂下手,唇边露出一抹淡淡冷冷的笑意。

为什么会是他!当我重生之后,似乎所有的人和事都与骷髅有了斩不断的联系。

身体的舞蹈终于停止,可是我却能够想象自己此时狼狈丑陋的模样。

我终于听见了星尘说话的声音。

“即使杀了芝莱特,你也阻止不了他的复活。”

萧祈岩身穿一袭白色长衣,就像古画中走出来的谪仙,可是眼下我却觉得他更像魔鬼。

他将目光从我身上收回,冲星尘淡淡一笑:“我再杀了她,就能阻止了。”

星尘面无表情,语气却带着几丝嘲讽:“你以为他真的一定要血契者的血肉才能复活吗?”

萧祈岩这才脸色一变,语气带着那么些讶异:“传说中他的来历,是真的?”

星尘冷笑一声:“所以,你们的祖先,还有你们欠他的,都不可能逃得掉。”

萧祈岩苍白的脸在月光下现出几丝疲态,他淡淡的挥手,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他解开白色的长袍,丢弃在地上,随后坐上车,最后看了一样僵立在湖畔的我,扬长而去。

我前生最喜欢的白,依旧是他最讨厌的颜色,可以随意弃之。

我和萧祈岩,永远都是方向相反的两列车。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初见的时候了。而我,也早就不屑于他的回头。过去的十几年是如此,今后也不会改变!!

星尘从地上捡起那件白色长袍,走到我面前,替我遮挡住月光。陌小磁的少女身躯很快被他举手的一袭白色覆盖。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上重新恢复的寒冷触觉,然后对着他甜美一笑:“我似乎总是要用别人丢弃的东西。”

“那样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星尘看了我一眼,继续替我遮挡着月光走回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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