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夜,白色的钢琴,静静的吐露着弹者的愉悦。一串串音符欢快的流淌,在这夜色之中。
“杨先生,本来以为您是真的不会来呢,没想到,您竟然如此赏光,光临寒舍,哈哈,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您多多见谅啊!”一名中年男子看上去有些受宠若惊,一脸的谄媚。
杨绍江但笑不语,左手依旧把玩那透明精致的酒杯。
男子有些尴尬,碍于他的身份,以及他身后的公司,将所有不满重重压下,转头看向秦子兮,顿时惊为天人,淡妆的脸庞,她的身后便是夜色,凉薄的光轻笼着她。仿佛从月中走来,带着月亮独有的光辉和晕彩,自有一番清新脱俗的味道,她不是极美的女子,比她更漂亮的女人大有人在,可是,只怕,再难有女人,拥有她的淡雅了吧…
平生第一次,如这般词穷,竟然找不出任何词语来赞美她,仿佛所有的字眼,对她都只是亵渎。男人怔住了。
见到男子这般看着自己,秦子兮心中有些不快,面上仍是不改微笑。微微的对他臻首,笑意未淡,以示尊重。左手依旧轻轻的挽着身边的男人。
莫名的,心中生了一股闷气,看向那中年男子的目光,也愈渐微凉。握着玻璃杯的手,骨节分明,微微泛白。轻咳一声,提醒对面的男人,以为他会有所收敛,谁知,那男人竟然毫无反应的呆呆的看着秦子兮。
真的有些怒了,从子兮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右手,抬臂一搂,将那裸露在空气中的肩膀,紧紧地揽住,然后用力一拉,将秦子兮拉进自己的胸前,一副宣告占有的姿态。目光紧紧地凝视怀中的伊人,面上一片深情。眼底,有一抹异样,被他隐藏的很好。
脸颊传来的温暖,让秦子兮回过神来,眼中一片黑色,是他的衣服。有一缕淡淡的味道钻进鼻子,不同于顾城的,这味道,就像他的人一样,让她的心里,有些发凉,安静的凉。想要挣开却想起,这一场交易,犹豫片刻,顺从的偎在他的胸膛,如同恋人的拥抱。
男子终于清醒,有些羞愧,略带歉意的开口:“杨先生,真抱歉,实在是您的女伴太美了,鄙人一时移不开眼,多有得罪,还请您和这位小姐见谅。”
“我想,只怕,您的夫人,不会轻易原谅吧…”杨绍江抬头,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字一句,语带冷意。
听到“夫人”二字,男子的脸上,面如死灰,他家的那个醋坛子哟~,“呵呵,呃,让杨先生见笑了…呃,您随意,我去别处看看,招呼客人。”
听到脚步声有些凌乱,渐渐出了自己的听觉范围,子兮抬起头,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她一定要抬头看一看,有什么东西,让她很难受…
目光越过杨绍江宽厚的肩,一下子便找到了那让她不安的源头——目光。男子的目光,有些不可置信的目光,蓄满悲伤,充斥着哀凉,还有,愤怒…
秦子兮的后背,一下子绷的笔直,那样的目光,让她无法呼吸。
霎时间,全世界都安静了,只有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都敲击在子兮的心上,狠狠地击打。
那是一种怎样的寂静?你听不到其他了,耳朵里,眼里,心里,就只有他。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抽离,失了魂,离了魄。你只能听见他的呼吸,他的悲伤。
这一瞬间,所有的思绪都脱离了脑海,哑口无言。
你知道那样的感觉吗?想要逃离,却迈不开脚步,想要说些什么,蠕动着嘴唇,去发不出半点声响,没有任何言语,拼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指尖如此冰凉,手臂像负了重,抬不起…
顺着逆袭而来的光,你可以看见他脸上那一层绒毛,然后是他的脸,你已经可以看到他的血肉,经脉,甚至骨骼,甚至心脏。你听!是谁的心,那样冷,像裹挟了冬日的寒意,一点一点结了冰,然后,像那美丽的水晶,从内部“啪!”的一声裂开来,渐渐蔓延,一层、一层、一层…直到最外层的透明,也如灰尘一般,跌落在地上,逐渐消融…
顾城呵,这一刻,我多么希望,此刻的我死在你的面前,不是为了赎罪,而是,我怎能让你见到这样的我…
顾城呵,这一秒,我多么的希望,我从未生过…
顾城呵,如此这般,你还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
顾城停下缓步前行的步子,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心中思念的女子,看着此刻如同小鸟依人般,偎在别的男人怀中的女子,眼中忽然浮现生疏,她是谁?是子兮吗?不!不是!她的手腕,没有那颗红豆,她不是我的子兮!
秦子兮此刻如同那装进罐中的鱼,缺了氧,没了生气,呆呆的站着,这是哪里?身边的男子是谁?对面的男子又是谁?而我,又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里?我的家呢?
感觉到怀中人瞬间的僵硬,杨绍江慢慢松手,放开她,却见她两眼呆滞的看着他的背后,眼中滑过疑惑,缓缓转身,却见一个男子站在不远处,和秦子兮有着同样的神情。
轻轻的眯了眼,是他!那个医院里的男子,救过秦子兮的男子,顾城!
目光满满下滑,状似不禁意的看向他的左手手腕,瞳孔却是一收缩,果然,一颗一模一样的红豆,鲜红欲滴,分外扎眼…
心绪不宁,看向秦子兮,却见她似有癫狂的模样,心中不是滋味,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秦子兮,这个顾城,对你,有如此之重要么…心中却是一滞,有些东西,在撕扯着、叫嚣着:不!秦子兮,我不准!
俯下身,状似亲昵的在秦子兮的耳边,轻轻的说:“子兮,别忘了,今晚,你是我的女伴!”复又魅惑一笑,余光撇向顾城,果然…呵!顾城,你不过如此…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响槌,重重的打在子兮的脑袋上,杂乱无章的思绪迅速归位。倔强的捏着拳,心中有些微嘲,秦子兮,你太天真!你怎会幸福!该结束的,就在今晚,让一切,都结束吧…
“邵江——!人家累了,我们走吧,这一点也不好玩,哼!你骗我…”娇媚的语气,高高撅起的红唇,一副小女人姿态,眼中已不见悲伤,满是抱怨,双手缠上他的双臂,不依不饶的来回晃动。
终于,那道目光消失了,子兮不敢去看他的背影,她怕自己会流泪,会忍不住追上去,紧紧地抱着他,叫他不要走…天知道,她有多不舍…
杨绍江目光深邃,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嘴上,勾起一抹嘲弄:“秦子兮,你也不过如此!”
仿佛没有听见,子兮一个人慢慢的走出去,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那只交换了双腿的人鱼,走的如此鲜血淋漓…
没关系的,秦子兮,不要哭啊,真的没关系,很好,一切都很好,没什么的,不要哭啊…
为什么,心都不痛呢?
忘了怎么痛吗?还是,痛的没了知觉?我都不知道了…
外面的天空很黑,是夜,我的天空,再没有天亮了吧…
谁在说话?都闭嘴吧,别再和我讲话,我好累,让我一个人舔舔伤口,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