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气氛无形中缓和了不少。李莫如拍拍手将挑出的松针一一摆好在侧,对他道:“我现在帮你施针度穴。你意守丹田,护住心脉。相信我,我会治好你的。”
原来她对他的不以为然早已了然在胸。刘筑收住脸上的笑意,认真回视于她,道:“我相信你。”
李莫如冲他安抚地甜甜一笑,收敛心神,开始施针过穴。
“虽然穴道已然冲开,经脉倒是通畅了,但你十二个时辰之内还是不能调息运气。”李莫如反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整整三个时辰,她觉得比背着他爬三遍南山还要更累。好在没有出大的问题,过程还算顺利。
她“嘘”了口气,总算从心里到身上完全放松了下来。虽然她动手之前语气坚定地向他保证成功,但那其实只是她给自己坚定信心,天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在活人身上扎针,而且工具还是如此之原始,没弄出人命来,她真得感谢阿弥陀佛圣母玛利娅观士音菩萨等所有她叫得出来的漫天神佛。
她顾不得将挂在胳膊上闹心了她一天的手掰开,仰天呈大字型瘫倒在地,大叫一声:“累死我了!”
正好与刘筑并排躺着,她脑袋一歪,恰恰和他脸对着脸,两张面容近得呼吸可闻。刘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李莫如却喃喃道:“我先睡一觉,你别吵我。”眼睛一闭,果然沉沉睡去。
刘筑慢慢将手拖到她脸侧,艰难地动了动僵硬如枯枝般的手指,静心体会着她脸上温暖的热气传递到他手指,一寸寸将血液肌肤里的木然森冷驱赶了出去。
他心中不由泛起一股柔情来。他出质东尧十六年,所作所为所思所谋全是为了眼前这个女子。他自然有他的思谋和筹划。然而这一刻,他却觉得即便不为什么,单是为了她,这十六年来的殚精竭虑也都值了。难怪平南王一家将她给宠到骨头里去了。这样的女子,原是值得人去这样的宠着的。
他听着她平缓规律的呼吸声,鼻间传来她身上淡淡的少女特有的体香,清幽缠绵,一直顺着他的呼吸游走进他的心脏。他看着她细密弯长的睫毛似两排小扇子般盖住眼睛。易了容的脸遮盖了她应有的绝美姿容。这一刻,她离他如此之近,近得似乎唾手可得。
手指稍稍活络了一些,他将整个手掌包住她一侧的小脸,盈盈一手。只是,这个从小被平南王关在家里保护得无孔不入的小郡主,他花尽无数心思都无法接近得到的平南王府重重院落中的豪门闺秀,又是怎么学得的这一手本应是远在南目深山毒障中的灵目宫护法神医的独门针灸之术?连**皇胄的宴请都极少参加,养在重重王府院落中的皇族贵女,言语行事反而似久行江湖般心思细腻,落落大方。他在她身上花了十六年的心思,却似乎对她一无所知。
李莫如醒过来的时候,刘筑正坐在火堆旁边,翻腾着架在火上的那只野免。火堆烧得更旺了些,野免已被烤得皮脆肉酥,香味四溢。显然趁着她睡着的时候,他不仅出去猎了兔子,还捡了更多的枯枝干柴回来,甚至还灌了一皮囊泉水。
李莫如本就是累极而眠,不知道有多久没东西下过肚。这会一醒转来,腹中饥如钟呜,鼻子里闻着那诱人的肉香,眼睛就已经直勾勾地盯着美食去了。
刘筑撕下一块腿肉,从一旁他早已解开的包袱里拿出调料撒上,放到嘴边吹了吹,才递给她道:“给,慢点吃。”
李莫如饿得脸都是绿的了,更何况还有如此撩人的香味诱惑。见他斯条慢理地取盐撒料,早已不耐,口水都不知道吞咽了多少口。这会儿见他递将过来,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直往嘴里就塞了进去。
刘筑出手如电,架住她的手腕,道:“刚刚才从火上拿下来,哪有像你这般猴急的。小心将嘴巴烫成两根大肠。”
李莫如眼见吃不着,用一副苦大仇深地表情怒视着他:“你搞什么飞机啊……”
刘筑将手中兔肉递到她嘴边,笑着道:“呶,慢慢咬一口,你刚刚那张血盆大口,恨不得囫囵个吞下去,我怕噎死你了,我就白忙活了。”
李莫如白了他一眼,伸手将美味抢到手里,放慢了速度张嘴过去。几口烤肉下肚,她才来缓过劲儿来,嘴里嚼着肉含糊地赞道:“人间美味啊……”
她别过头看着刘筑,笑得眼睛都是弯的:“看不出来呀,师傅。您这手艺可比我们学校外面烧烤摊那水平强多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可是再也没吃过烧烤了。真是久违的味道啊!可惜,差了点辣味,要有孜然就好了……
刘筑微笑地看着她毫无形象地大块朵颐,嘴里反问道:“学校?烧烤摊?”
李莫如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老毛病,她一高兴忘形就开始冒火星文。她嘿嘿傻笑一下,装愣道:“我是说你这烤肉的手艺真不是盖的,真好吃,特别好吃!唔,你刚刚问我什么?”
刘筑也不知道是真以为自己听错还是怎样,没再追究,反而接着打趣她道:“你平时吃饭就这德性?”
李莫如又翻了个白眼,道:“你知道什么?这叫豪迈。知道什么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吗?”她故意咬一大口在嘴里,夸张地嚼着,道:“看到没?行走江湖要的就是这范儿!”
刘筑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倒是门儿清得很。”他向她一拱手,道:“不知大侠高姓大名,来自何门何派?”
李莫如见他故意调侃,鼓着一张油嘴气鼓鼓地瞪着他。结果自己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将出来道:“江胡中人难道就是你这般德性?”
刘筑笑道:“不是,是你刚刚那般德性。”
李莫如撇着嘴道:“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罢!他们说南目质子懦弱无能,胆小如鼠什么的,全都是你装出来骗人的罢。”
刘筑玩味着看着她,道:“传说郡主刁蛮任性,古怪精灵,行止奇怪,这些里面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李莫如笑着拿过皮囊喝了一通水,顺了口气道:“呵呵,看来我风评比你要好得多得多。”她虽然跟他暂时的目的一致,不代表终极目标相同。现在可还不是跟他交心坦诚的时候。她转开话题问道:“我睡了很久了么?你都已经调息好可以打兔子了?”她看他除了骨折的左手软软地垂在一侧外,行止间已恢复如常,想必她这一觉睡的时间不短。
刘筑笑道:“不算很久,才二十个时辰而已。”
李莫如直接木立,自己可真够能睡的。难怪这人恢复得这般生龙活虎,二十四小时一过,他经脉一顺,调息运气,便没什么大碍了。身上那些看似恐怖的外伤反倒是最不用操心的,对于他这种练武之人来说,倒真跟蚊虫叮咬差不了多少。只是左手的骨折有点麻烦而已。
她走过他身边,将细软点的中衣下摆撕出一条布带来,走过去帮他把左手固定在胸前,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间你切不可再动这只手了。”
刘筑静静地站着,由着她动作温柔地给自己扎绑带。他的质子府虽然冷清,但照顾服侍的丫环下人一应不少。可那些人对他是恭敬惧怕,是谄媚顺从,是不敢违逆,似她这般完全自然发自真心的关怀照顾却是从来没有过。
她将他视做什么人?仅仅是可以利用助她逃往南目的势力吗?她对那件事情了解多少?对自己的晕症了解多少?
不管怎样,保护她,已经不仅仅只是南目交给他的责任和负担了。他知道,从此以后,不管会发生什么,这将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那种最坏的可能在他眼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