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管家见她行事动作,竟似有办法解这明心散之毒一般,神色一震,眼内重燃光彩,却又一脸的难以置信:“姑娘能解明心散之毒?”
李莫如冷冷地道:“你若不想他死,就叫他们动作快些。我也不能担保一定能救回他来,不管你们信是不信,我总尽力就是。”
说罢,也不管他做何反应,径自将那套君莫愁送与她的金针拿了出来。她也不怕宋管家不配合,这种时候,但凡有一线希望,宋管家们都会紧紧抓住的,哪还有心思来分辨她是敌是友。
明心散,她记得师傅当时说这是他毕生得意之作,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换句话说,只有他才能制造。但因其太过歹毒,他只有在刚研配出来的时候配过少许,转赠了友人。
明心散无色无味,是一种从特殊植物根茎提炼出的汁液,无色无味,与清水无异。可混之于任何饮食中,也可蒸成水汽让人吸入,总之令人防不胜防。
此物吸食后一切如常,若无发物催引,决计察觉不出异样。但绝不能与任何大发之物相遇,不同的发物,毒性反应都不同。此毒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中毒之人从毒发至身死,神志能保持清明到最后一刻,不管毒发过程症状若何,痛苦若何,都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皮腐蚀溃烂至最后一根毛发才断气。
鱼脑恰恰是大发之物!
这男人到底是什么人物?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才会用如此歹毒的毒药来毒害他?
眼睁睁看着死神之花在自己身上开花结果,心明神亮地感觉着身体直至死亡前最后一丝细微的变化。这种缓慢而长久的惧怕煎熬,想想都会令人觉毛骨悚然。当时她听君莫愁略带得意地向她介绍此毒时,对他的唯一评语是:“师傅,你可真够缺德的。”
周大夫早已退到一边,细细观察着她的动静。一则是此女来历不明,虽然对她所言所断自己已信了七分,但床上人位份尊贵,容不得出半分差错,他不得不防。宋管家没有出言相阻,也是存了让他在小心防备监督的意思。
二则,若这小姑娘所言不差。那她与传说中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必定关系菲浅,能在一旁观摩到他门内手段,对自己医学上的进境必定不浅。而且,一出手就是解传说中不能解之天下第一奇毒。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由不得心跳加速,面容狂热之色。
李莫如坐到床前,看着床上那双镇定清明的眼睛,知道他虽然神志清明,体内却正承受着万虫噬心之苦,万蚁钻心之痛,这个人听得到看得到周围一切发生的事情,感觉得到身上每一分的痛楚,可偏偏身子却动不了丝毫,嘴里发不出半个音节。
她想起那天夜里这双黑眸中的三分悲凉,忍不住柔声道:“忍着点。”黑漆的眼眸回馈给她一抹信任和安抚。她心内莫名悸动,眼神温柔,温言道:“你心里想些开心的事,就会感觉不到痛了。”
说罢,她不再多言,直接动手将他上衣解开,露出他浮肿团黑的上身来。她伸手按了按,探了下肿胀程度,略一思量,但见她手下如飞,金针影动,顷刻间将他脸上身上扎了个密密麻麻。
周大夫倒吸一口冷气,他从未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针灸之术。渡针刺穴是需要真气加持的,这小姑娘明显不会武艺,身上没有半分真气波动,却能以速引力,入穴三分,且在如此飞速几乎目不能辩的情况下,她还能下针如此之准,认穴不差分毫。这小姑娘来历绝不简单!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辰,李莫如下针处的地方陆续流出黑色的浓稠之物来。
周大夫在一边看得瞠目结舌,神色随着李莫如那快疾如风却匪夷所思的针灸手法大起大落,见那下针处流出的黑稠,他用钦佩惊叹的眼光看着她,颤着声音道:“果然……果然是明心散……姑娘既是……既是……”
李莫如犹若未闻,站起身,走到桌前,将包裹里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倒在桌上。木制浴桶盛着热水早已在屋内备好。她端坐在桌前,全神贯注地将那些瓶瓶罐罐中的各色粉未液体倒来倒去。不多一会儿时间,她将最终配好的药液尽数倒入浴桶中,那桶中清水霎时变做湛蓝之色。冷冷凌凌,很是好看。
李莫如长嘘一口气道:“扶他在这里面泡上两个时辰。”
她的手指在笼在袖中抖个不停,一颗心藏在胸腔正扑通扑通似要跳将出来。
刚刚她在人前从容淡定,手法利落,俨然一派世外神医风范。殊不知她那全是装模做样强自镇定,一方面她得给自己加油打气增强信心,另一方面为了小命她也不能在人前露怯让人怀疑。
雯翠见她身形恍惚摇摇欲倒,脸色苍白难看一脸倦容惧意,担心地走过来扶她在床沿边上坐下,却怯于屋内气氛紧张压抑,不敢出声安抚。
李莫如木木地坐在床边,静静地观察着眼前雾气缭绕的浴桶中眼神淡定的男子。他脸上青绿之色已渐渐褪去淡化,但这个屋子里只有李莫如知道他现在正承受着怎样剜心撕肺万箭穿心的痛苦,只要毒素一日不清,这种疼痛一日也不会稍减半分。她不知道他怎可以做到如此波澜不惊从容不迫,眼内不见半丝异处,神色安祥得似乎他此时正舒服地躺在温泉中享受冬日的浸泡。
她感觉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一直没有移开过,从她为他施针开始,到他被人抬至这盛满药液的浴桶之中,那双点漆黑眸一如初始地安静,探究,饶有兴致!
李莫如奇怪地想:他现在不是应该痛得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撕心裂肺吗?为何他还有余力与她在这里玩瞪眼睛这种幼稚游戏?她原以为刘筑算得上是忍者神龟一只了,跟眼前这位大侠一比,那简单是小巫见了大巫。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打斗的声音,将屋内安静却紧张的气氛打破。有人摔倒在甲板上的声音,还有闷声呼痛的声音。雾气中的男人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声音不大,但那慑人的威压却似乎能将周围的空气凝固住。
看来毒性已然散了大半,他已经能够出声说话,声音低沉。
宋管家忙恭身应道:“我出去看看。”他见到主子被李莫如生生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心神明显放松,感激地看了李莫如一眼,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