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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琬微微一笑，单手将全数发丝捋到左肩，拿了箅子慢条斯理地顺着，并不言语，刘锦扑在她背上，手从她肩上伸下来，抚过她乌黑顺滑的发丝，撒娇道，“琬儿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我生什么气啊？”陈琬挑了挑眉，嘴角笑意更深，“你倒说说，我生什么气啊？”她语气轻缓，实在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刘锦站直身子，走到她旁边，半弯下腰，侧头看着陈琬，眉心紧蹙，“……额，难道是怪我早上没叫醒你？还是……我半夜睡相太差了？”
她倒还清楚自己的睡相问题，陈琬不置可否地眨眨眼，抬抬下颚示意她继续，“怎么会是这些呢？”
刘锦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摇摇头，“我仔细想来，应当是没有了的呀。”
陈琬用玉带将头发高高绑起，再用白玉簪松松地挽了个髻固定，站起身来，瞧也没瞧刘锦，走到桌边坐下，自己倒了杯冷水，也不喝，拿着白瓷杯在手中把玩。
刘锦坐到她的对面，用手支着下巴，似乎有些动气，嘴巴撅得老高，脸颊圆鼓鼓的，一双大眼滴溜溜地在陈琬脸上打转。
陈琬抬眼瞧了她半晌，忽然笑道，“有人进来你也不同我说，我睡相极差，被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瞧见，我以后怎么去见外人？”
她说完，抬手将一杯冷水喝下去，少许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过线条优美的下巴，滑进她稍微系紧的衣领，冰凉一片。陈琬放下白瓷杯，眼眸带笑，学着刘锦平日常做的表情，侧头吐吐舌头。
刘锦闻言，原本紧锁的眉头倏然展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哈哈大笑，“我倒姐姐你说什么，原来是怪元方进来时我没叫醒你啊，元方看你睡在塌下，还怪我了好一阵子……”她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似乎真的戳中了笑点的样子，捂着肚子滚到凳下，嚷嚷着“哎呦”，求陈琬揉揉肠子。
陈琬嗤笑一声，作势伸手要弹她的脑门，“笑什么！”
刘锦笑得说不出话来，眼角都挂上了点点泪珠，她喘着气，“呼……呼……你当时睡得就像个襁褓里的宝宝，还流口水的！连刘铮都不流口水了啊……”
陈琬恼羞成怒，这下“邦”地一声敲了她一个爆栗，“说什么呢，没大没小！”
其实她这话说的不算全对，刘锦年岁虽小于她，但人家是天家金枝玉叶，陈琬不过一小小的县主，正式场合见面，她是要向刘锦行大礼跪拜的。
刘锦站直了，拿丝帕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忽然正色道，“元方是个老实孩子，元氏也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脏婆子，你大可放心。”
陈琬垂下眼眸，冷声道，“都是你们的人，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她话音未落，眼角瞥到门边有一人影闪过，定睛一看，却是元方端着食盒，仍是那副低眉顺耳的乖巧模样，无声无息地站在门里。
她暗中叹了一口气，冲她招招手，“过来。”
元方踌躇了半晌，待到陈琬不满地锁紧了眉心，她才慢吞吞地走近，先是给刘锦请了午安，再将正面转向陈琬，垂着手等着她发话。
这元方长得其实不赖，在民间应当算是个出挑的美人，瓜子脸，柳烟眉，秀长的眼眸，笔挺的琼鼻，倒比陈琬见过的好些闺秀还要俊上三分，陈琬盯了她半晌，又拾起她手细细瞧，末了笑道，“元方是你的学名？”
元方怯怯地回了一句“是”，陈琬又道，“这名字颇男气，反而不好听，”她又转头觑了一眼刘锦，“我给你改个名吧。”
刘锦笑道，“你给她改名，可是有什么杜撰不成？”
陈琬道，“我有什么杜撰，不过是瞧着她生得好，便叫丽娘罢。记得有哪卷书中曾写那丽娘貌美如花，同柳梦梅相知相恋，游园惊梦寻梦离魂，不知你记得否？”
今人取名也有忌讳，那丽娘是个死过一次的鬼魂，总不大适用。元方也是知道的，她的脸上显露出对陈琬擅自取名的不满来，拿求救的眼神望着刘锦，刘锦却拍手道，“这个不错，元方男气太重。”
陈琬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拉过元方的手，“好吧，你既不喜欢，那么就叫春香好了。”春香是名异族名妓，还不如那大家闺秀丽娘，元方只得作罢，接受了丽娘这个新名字。
刘锦自个儿打开食盒，丽娘上前一样一样往外端，热洛河，清风饭，玉露团，三样皆是品阶极高的人才能吃到的吃食，除却那热洛河陈琬瞧着猩红猩红的，清风饭和玉露团都是她心头所好。
“这些是宫里自己做的？”刘锦显然比陈琬熟络得多，她拿银箸夹起一段热洛河放进嘴里，边吃边问，声音嘟嘟囔囔的。
丽娘回道，“是西边宫里赐的。”
西边宫里，不可能是西宫，只可能是太极宫那边了，太极宫里能有谁会赐给她们食物，刘锦惊道，“你怎么也不先说，这得行礼跪受的！”
“圣人言明不用行礼的。”
热洛河是用新鲜射到的幼鹿之血灌进洗净的鹿肠蒸煮而成，太宗朝时鸿胪寺用来招待外来使节的国宴用品，就算在宫中也极难吃到。陈琬倒还好，刘锦却极好这一口，几筷子下去便见了底。
丽娘仍在一旁站着，似有他话，陈琬用手指夹起一颗玉露团放到嘴边，顿了顿，问道，“还有何事？”
“中书令在崇文馆等您过去。”
中书令陆修在崇文馆等她？他不在中书省不在舍人院，巴巴地跑到东宫来作甚？这丽娘也不过是一个传话者，她说完便退到门外去，垂首低眉，好不恭顺。
陈琬瞧着她，忽觉得这丽娘身上有一股她非常熟悉的气息，似在何处见过她，恍恍惚惚间以为故人重见。
崇文馆就在崇文殿后院，虽说是储君学书之地，但由于承德帝一生都未立储，早成了皇家藏书阁，陈琬幼时曾向往进到馆内一探究竟，如今得了这般妙机，她怎可能错过，只可惜约她的人是陆修，不然她会十分乐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