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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琬心内把娘亲和外祖母咒骂了个遍,只恨不得立马甩手而去,可面对的人是九五之尊,虽然无实权,光站在那里也是令人畏惧的。毕竟能在这深宫大院里从储君争斗中胜出,不可能只是表面那么单纯简单。
刘钰说着,用手轻轻搭上陈琬的手腕,反手轻轻握住,拉着她来到桌边,“姑婆同郡主母女有体己话要说,珞珈姐姐你便在这里陪着我吧。”
他在她面前并未称“朕”,语气也平淡地宛如真的向同自己的亲姐姐聊家常一般,陈琬不禁多留心了他几眼。
皇族刘家的孩子样貌都不差,或许是祖上有鲜卑血统的缘故,个个都生得高鼻深目肤色白皙,这点在皇族男子中更为明显,不论刘钊刘钰还是年岁尚小的刘铮,皆是身形高大五官深邃。反观他们陈家,虽然母亲出生算半个皇族,但由于父亲晋安侯出生河南,是典型的汉人,眉目狭长,生得陈琬和陈瑕也是一双丹凤眼,肤色也相对偏暗些。
刘钰见陈琬偷偷地打量她,打趣道,“我脸上莫不是长了什么瘤不曾,珞珈姐姐这么瞧着我?”
陈琬急忙摇头,“不不不,是陈琬僭越了,圣人脸上光洁细腻,并未有何不妥。”说着便要下地去叩首,这位皇帝总给她一种压迫感,虽然他一副平和亲切的样子,但在陈琬看来,总有着一种居高临下……咸鱼翻身的报复意味。
皇帝听着她的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颊,“嗯”了一声,“的确啊,珞珈姐姐要不要摸摸?”他一口一个“珞珈姐姐”的,自然无比,边说着,边就抓过陈琬的左手往自己的右颊上贴,“为了来看珞珈姐姐,我可是花了很长时间准备的。”
陈琬心内如火烧,只想大呼,“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圣人为了见谁而花长时间准备,搁谁谁受得了啊。
手心触到刘钰的皮肤,果真如视觉上般细滑柔顺,陈琬尴尬地想着,急急地想将手抽回来,却见刘钰狠命地攥了一下,将她的手背拉到自己的唇边,亲亲地吻了一下,一个抬眼,眉目流转,“珞珈姐姐,我将那立政殿腾出来给你住,可好?”
他说此话时,眼眸中一片水晕,墨色的瞳仁仿佛一片湖泊,映出陈琬惊愕惨白的小脸,湖面上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去,消散不见。
立政殿,大陈朝正宫皇后的寝殿,天下多少女人心向往之。
陈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内一片空白,良久才讷讷地回道,“臣女长于乡野之地,臣女……”皇帝的话消息量太大,导致她在短时间内竟想不起用什么话来回应,说着说着,竟磕巴了,眼泪扑扑的掉落下来,打湿了她面前的地。
刘钰见陈琬流泪,顿时慌了神,忙不迭地也下到地上,一撩衣衫便蹲在陈琬对面,两只手腾在半空,不知该往何处放,“珞珈姐姐,是我唐突了是我唐突了……”他尝试着将手轻轻放在陈琬的背上,见后者并未抗拒,将其轻轻拢在怀里,“是我错了你别哭了你哭了我该怎么办啊……”
陈琬抽了抽鼻子,哽咽道,“我回到京城,你们便都叫我嫁人,嫁给陆修也好嫁给你也罢,都是这样编排我,哪得过我的同意?哪问过我的意见?万一我要是在琅琊已和师兄弟过了礼成了亲,你们也这般胡来?”
刘钰不作言语,只是松开了环着她的手臂。
说到激动处,她有些口齿不清,泪眼朦胧地望着刘钰,任凭泪水在脸上肆虐。
刘钰似乎格外恼火,他想说什么来表达他的愤怒,却又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最后又过来拉起陈琬,温言道,“珞珈姐姐,我不逼你。”
他掏出明黄的手绢替陈琬擦脸,“我不逼你,我从不逼人。”天子说这样的话便是金口玉言,可是他在陈琬面前的并不称朕,自然身份也不是天子。
两人僵持住了,气氛有些尴尬,却听到窗外有人轻咳一声,接着便听到妇人戏谑的笑声,“这见了面还未笑倒先哭上了?”
来人正是陈琬的外祖母,承欢公主,她的身后左右跟着陈夫人和珠子花,三人正站在窗前看得津津有味,见两人齐齐地向窗边望过来,承欢公主笑骂道,“两个孩子从未让我省心过,八郎,你可仔细你的皮,欺负我的外孙女,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便要从窗台翻身进来,一旁的珠子花连忙拉住她,好说歹说地不让她如此行动,陈夫人在一旁抿着嘴笑,跟着珠子花搀着母亲从偏门进到屋内来。
耳房门口的两个小宫女此时也端了些果盘进来摆在桌上,陈夫人过来各拉住刘钰和陈琬的一只手,婉言道,“珞珈,论资排辈你是钰儿的姐姐,论尊卑又是君臣,你怎可如此唐突?”
说着便要拉着陈琬给刘钰赔罪,刘钰连连推手拒绝,此时门外的刘锦一挑门帘进来了,大声地笑道,“嗐,皇帝哥哥为了见琬儿姐姐紧张得都没好好用膳,要唐突也是他唐突了姐姐呀!”
刘钰颇为尴尬地坐到了承欢公主的右手边,低垂着头摆弄自己的鱼龙玉佩,间或抬头打量打量陈琬,显得拘谨又羞涩,倒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当然,他本身的年纪是少年,不过是少年皇帝,自然又和普通的少年有了区别。
待几人都坐定,承欢公主将小宫女们遣退,屋内便陷入一片沉寂。
“珞珈,你方才说,琅琊的师兄弟,可真有此事?”陈夫人打破了沉默,边剥了颗橘子送到承欢公主面前的盘中,边问陈琬。
陈琬正认认真真地观察着自己圆润的指甲,听闻娘亲的此番问话,只觉得好笑和愤懑,“娘亲觉得呢?”
“此前你父亲揣度你迟迟不肯的缘由,也是曾想过这种情况,但我想你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怎可能会看上那些村夫浪子。”陈夫人道。
陈琬笑笑不言语。刘钰坐在她的对面,很是仔细地盯了她半晌,忽的叹出一口气来,刘锦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侧着脑袋问道,“皇帝哥哥,你叹什么气啊?”
“我是叹,”刘钰顿了顿,忽然笑将起来,带着点挑衅的味道,看上去颇像刘钊,“我是叹,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说完,站起身来,向承欢公主和陈夫人告辞,“时辰不早了,太傅在上书房等朕,朕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房内也不知从何处出来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跟在刘钰的身后出去了。承欢公主连眼皮也不眨一下,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陈琬却吓得汗湿衣背,不是为那突然出现的影卫,却是为刘钰方才念的古词。
小会幽欢,离情别绪,这不是在影射她和刘钊,难道还有别的?刘钰方才盯着她好半晌,眼中意味不明,他方才的一系列举动,难道都是为了试探自己的?
陈夫人见陈琬脸色难看,不禁忧心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
陈琬摆摆手,狠命地咬了一下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私下却恨不得立马变成一阵灰,消失在困顿的世上才好。
承欢公主细细地剥着橘子上的白丝,慢条斯理道,“背灯和月就花阴,十年踪迹十年心。珞珈,你该明白的。”
陈琬呆坐了半晌,终于支持不住,半靠在桌上,沉沉睡去,脸上泪痕犹在。
这一睡便睡不起了,直到第二日中午她才醒来,脑袋沉沉的像是千斤重,浑身上下都烫得很,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间就看到床头坐了个人影,到底是哪个也瞧不太清楚,她伸出手去抓那人的手,那人用双手握住了,贴在自己微凉的脸旁,喃喃地说着什么。
发热的病人总是十分渴求冰凉,陈琬自发地将自己的身体往那人身上靠去,将另一只手也贴上那人的脸颊,满意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又睡过去了。
迷迷蒙蒙间总觉得床头有许多人来回走动,又听到有人说话交谈,语气焦急,还有人大发雷霆,打破瓷器的脆响,理智告诉陈琬应当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太困了,困得只想就这么一直睡着,睡着。
“琬儿,琬儿。”梦中她师娘轻声唤她,“琬儿,你在吗琬儿?”
陈琬看到幼小的自己脆生生地应道,“琬儿在这里,琬儿在这里,师娘,琬儿在这里。”
“琬儿啊,你要记住了,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要见无因见,拼了终难拼。”师娘摸摸她毛柔柔的小辫子,“这就是命运。”
“命运是什么?”
“命运啊,就是你拼尽一生,只能去争取无法去改变的东西。”师娘温柔的话语还在耳边,陈琬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师娘!”
“珞珈,你总算是醒了。”忽听到身旁有人喜极而泣,陈琬刚要扭头看过去,却被他连人带被褥拥了个满怀,“哥哥可是为你担惊受怕啊。”
陈琬无言地反拥住哥哥,将头靠在自己哥哥宽阔的肩膀上,微微地扯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