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奉臣让权伯先到厨房里准备些点心,自己就偏厅里哄玉儿说话。因为陈刘氏的突然离去,玉儿就感到自己被远远的抛弃在这个毫不认识的世界里,一切都那么陌生,一切都那么冷漠,她小小的心便像是被用寒冰缚住一样,无法温暖。因此,对于白奉臣来说,玉儿更多的时候是哭泣和默然。
白奉臣本就不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但因为面对玉儿,所以才一直使自己变得和蔼可亲。这时候玉儿不但没有改观,反而有些变本加厉,哭的没完没了,白奉臣就再没好脾气了。
白奉臣说:“哭什么哭!难道我白府会亏待你吗?还是我作你爹爹,你觉得不配了!”其实玉儿这么小的年纪哪懂得什么配不配,只是因为刚刚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对于被亲人抛弃感到无法适应和伤心罢了。听完白奉臣这么一吼,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眼泪更像是决堤的河流,汤汤落下。
白奉臣便伸手拍桌子说:“够了没有!”这时,就听见一个娇弱中带有慈祥的声音说:“老爷又为什么发脾气了?”白奉臣看去,就见一个身材丰满,气质绝佳,穿有一身紫色绫罗的妇人缓步走了过来。白奉臣摆摆手说:“没跟什么人生气。”
这时又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没跟什么人置气,这可不像啊!”说着话,从那个妇人的身后,又跟出来一个身形窈窕,面容娇艳,体态轻盈的粉色绫罗的女人。女人笑着道:“恐怕老爷是跟新来的丫鬟置气吧。”
白奉臣看了女人一眼,有些生气,说:“权伯没跟你们打招呼,我这次收的不是做丫鬟,是女儿!”粉色绫罗的女人忙陪着笑走过去,说:“知道了。老爷,还不许人家失口啊!”说着就站在白奉臣身后,替他捏肩。而穿紫色绫罗的女人,则走到玉儿身旁,坐了下来。
这两个都是白奉臣的女人。穿紫色绫罗的女人叫做刘佩思,是白奉臣的正室。穿粉色绫罗的女人叫做孙潜儿,是白奉臣的偏室。白刘氏看着玉儿,说:“权伯跟我说,老爷新收养了一个女儿,本来应该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怎么老爷到发起脾气来了?”
白奉臣一边享受着孙潜儿的揉捏,一边说:“本来是应该高兴。可这女孩总是一副哭丧的样子,你说,我能不发脾气吗?”白刘氏说:“玉儿是初到这里,当然面生的很,哭是很正常的事。”随即拿出一张秀帕给玉儿擦眼泪。
玉儿这次反倒没有躲开,任由白刘氏给自己轻轻拭泪。白刘氏说:“你叫玉儿吗?这样真的很乖。”白孙氏轻轻一笑,对着白奉臣说:“老爷你看,姐姐跟玉儿说话,人家就不哭了。显然刚才是被老爷吓到了。”白奉臣神情有些生气,挥挥手说:“都是你们妇人家惯得脾气。离开了熟悉的人就跟离开了什么似的,哭个没完没了。”
白孙氏说道:“老爷这就不对了。怎么说着玉儿,倒把我和姐姐扯上了?”白奉臣也不答话,端起眼前的一杯茶开始喝。白孙氏也不再讨没趣,替白奉臣捏了会肩就坐到了一旁的香木椅子上。这个时候,玉儿已经渐渐的停止了哭声。
白刘氏对身后的一名丫鬟说:“去小姐的别院先收拾一间屋子,今晚就让玉儿住过去。等明天了,再给她安排新的房间去住。”那名丫鬟点点头,走了出去,就见权伯端着一盒点心走了过来。白刘氏说:“是新做好的绿豆糕?”权伯说:“是。”随即就递给了白刘氏。
白刘氏接在手里,从中间拿起一块,递到玉儿手上,哄道:“哭了半天了,肚子应该很饿了吧?给,先那这块糕点吃吧。”玉儿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有些迟疑。白刘氏淡淡一笑,把玉儿的小手掰开,把糕点放进去,说:“别饿着了,吃吧。”
玉儿哭泣了一段时间,肚子也早已饿了,这时得到一个陌生慈爱女人的首肯,便低头吃了起来。白孙氏说:“看样子玉儿倒是不怕姐姐,跟姐姐很投缘呢。”白刘氏说:“哄一小女孩不哭不闹,说不上什么投不投缘。老爷,我看这玉儿小小年纪就长的如此标志水灵,不像是外乡人。不知她父母是何人?”
白奉臣既然想好了要收留玉儿做自己的女儿,心中早就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因此不急不缓的说道:“是当年我在外乡收账时,和一个女子情投意合生下的孩子。只不过那个女子并没有让我知道,我和她之间还有个女儿。若不是她命在旦夕,托人找来,恐怕我也不会知晓我还会有个女儿。”
白刘氏闻言,神情有些释然,说:“不知那位妹妹,现在是在哪里?替老爷生了一个这么标致的女儿,现下却落到如此地步,怎么说也是过意不去。改日了我带上些补品和药物,亲自走一遭,也好替老爷做些弥补。”白奉臣摇摇头说:“不用了。弥补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以后玉儿可就是家里人了,你们可别对她见外。”
白刘氏笑道:“那是自然。也正好文君有个玩耍的姊妹。”白孙氏见白刘氏表了态,心中虽然不满,也跟着说道:“既然姐姐这么说了,那我这个做小的也没意见。多出一个女儿来,那我也可以捎带着沾沾女儿们的光了。”
白奉臣见自己的大妇人和二夫人都没什么异议,心下倒是感到一阵放松。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做,说道:“既然这样,你们以后可要好好待她了。我还要去再趟赵府,玉儿的事,就靠两位夫人费心了。”说完就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权伯拿起一件呢绒外套,跟了出去。
白刘氏见白奉臣一走,神情有些惫懒,说:“什么情投意合生下的女儿,不知是在哪里沾花惹草留下的孽种!”白孙氏眉头轻轻一皱,说:“妹妹,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忘了你是什么出身?既然如今都是一家人了,妹妹还是少有这些杂念为好。”
白孙氏曾是以卖唱出身,因此最忌讳别人跟她谈起这件事。现今却是自己无意中说漏嘴,被白刘氏捉住说了一回,倒也无话可说。白刘氏见玉儿已经吃完了一块绿豆糕,便又拿起一块放到玉儿手上,说:“再吃点吧。”
白孙氏一只手指着下巴,看着白刘氏和玉儿这样亲热,摇头说道:“也不知姐姐是怎么想的,明明就是心中有些愤懑,却还能做到这样大度。妹妹我可真是学不来。”说着一伸懒腰站了气来。白刘氏说:“我这样做,不还是为了家里好吗?咱们团结安静了,老爷才能一门心思的去做生意啊。”
白孙氏说:“是,他做生意。可保不准哪天再带一个儿子回来呢。”说完带着丫鬟走出偏厅。玉儿见到白孙氏的模样,本来已经递到嘴边的绿豆糕,又放了下来。惴惴不安的问白刘氏:“我什么时候能回去见我奶奶呢?夫人,您告诉我好吗?”
白刘氏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了当年自己出嫁的时候,说:“当初我心知要离开自己的亲人,在花轿上也哭了整整一路呢。跟个泪人似的,到了下花轿,我也还没能反应过来。”说着忆起了当年的事情,眼睛有些晶莹。
玉儿看到白刘氏的眼中也含着眼泪,伸出小手指说:“夫人,你哭了。”白刘氏闻言,破涕为笑道:“我怎么给哭了。”这时,她身后的另一名贴身丫鬟,递出一块手帕说:“夫人也是肉做的,眼看玉儿的经历和自己当年一样,当然会掉泪了。别说夫人,就是我,也想起了当年要来白府做事的经过呢。”
白刘氏对着身后的丫鬟笑道:“若薇啊,就会哄我。等你再长大了些,便把你嫁出府去。”若薇伸手揽住夫人说:“若薇才不要离开夫人呢。”白刘氏呵呵一笑,对着玉儿说:“以后这里就是的家了。你也别夫人夫人的叫我,叫我做大娘吧。”
玉儿闻言,有些诧异。虽然她年纪尚幼,对一些词汇还无法理解,可是这“大娘”两字,她还是懂得的。让自己叫这样一个陌生的女人为“娘”,玉儿一时间还无法适应。虽然她也很想获得母爱,像常人一样有自己的父母,但眼前的这个夫人,只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怎么就让自己开口喊娘呢?
若薇见玉儿迟疑不语,笑道:“夫人,她还羞涩呢。其实她的命要比我们这些做丫头的好多了。”白刘氏说:“你这么说话,是不是怪我对你们这些丫头不够好了?”若薇忙说:“就是啊。夫人要再体谅体谅我们就好了。”白刘氏用手指点了一下若薇的鼻子,说:“体谅,体谅,早晚把你们嫁出去。”
若薇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白刘氏看向玉儿,玉儿怔怔的望向自己,便笑道:“好了,我不勉强你。我这就带你去看你的房间。”玉儿自刚才开始,便看着主仆二人说话打闹,看到她们之间的亲切随和,再次想起了自己在奶奶身边的时刻,因此眼泪又潸潸而下,说道:“夫人,我好想我奶奶。我想找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