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唔,这是王先生的词儿。不过钦天监还是替十三谋划了一个不错的日子,天上恰当的飘着几朵小云,不冷不热,我一袭碧色正装婷婷站在门口,遥遥看去,还是很有些大家闺秀的意味的。
只是不能走路。
侧福晋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开始学着穿花盆底。练了半月有余,还是特制的宽大且低矮了一些的,穿上倒不至于真的摇摇晃晃好像下一刻就要跌倒,可也实在看不出半分曼妙的美感来。唯一的效果就是一步一步走的甚斯文,唔,很不美感的小家样子。
我悲愤且无奈的踩着脚下的花盆底,正艰难的迈过门槛儿,忽然就听见后面一阵笑声传来,并不刺耳,只是有些突兀。折身去瞧,是个并不认识的年轻女孩子,一身绯色妆花缎子旗装,头上应景簪着一朵芍药宫花另外一端用翡翠簪子簪住垂下一绺儿金色流苏,是个十足的美人。
没等我打量清楚人她已然行至我跟前,略一迟疑,听身边的丫头不知道耳语了一句什么,立马绽出一个大且甜的笑脸盈盈屈膝施礼:“佟氏见过东莪格格。”
我点头示意她不必多礼:“不必这样客气的,只是……”
她大方道:“格格不认识我也是正常。民女佟氏,家严是定南将军。”
我想了想,大约有了个思量,也不纠结便道:“你也是接了十三的帖子来的么?那倒是真挺巧的,一起进去吧。”
她含笑:“谢格格。”
绕过琉璃瓦影壁,十三正站在檐下不知道同丫鬟在交代什么,见我过来如逢大赦一叠声道:“好丫头你总算是到了,快来帮我瞧瞧,原定了一道清蒸鳜鱼的,谁成想厨子竟找不到鲜活的,怕失了味道只一味推脱。真是的,怎么好这样。”
我“咦”了一声,心说这御膳房怎么这样大胆,我还真不曾听说过。可眼下显然不是发落厨子的好时机,一踌躇,倒是身边的佟氏先开口道:“公主,厨子不肯做蒸鱼,怕是因为鳜鱼不够鲜嫩的缘故,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弥补一下。”
十三正急得很,闻言连忙道:“什么法子,你快说说看。”
佟氏不急不忙说道:“说起来也简单,叫他们把鱼齐胸鳍斜刀切下去,在头下巴处剖开,用刀轻轻拍成稍扁形,再沿鱼身脊两侧用刀从头至尾平批。千万当心的是,尾巴不能批开、批断,去掉鱼头、脊,地切去胸,再把鱼叶子的鱼皮向下放在案板上,片去胸刺,再在鱼叶子上均匀地用刀直划,再斜划至鱼皮处,切成花刀。这样把切好的鱼放进烧热的猪油里面炸到金黄。最后调一碗酸甜汁儿淋在热热的鱼身上面。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她说的法子把十三和那个丫头说的一愣一愣的,我却有些耳顺,仔细想了半天,一拍大腿,这不是松鼠桂鱼的作法么。难道……
当然这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十三瞧向我似是征求意见,我连忙点头道:“听着不错,若是厨子能做出来也算是将功补过了。”若是这道菜真的就这样被发明出来,这个厨子肯定是有功无过。十三点头,回屋拿了笔墨,请佟氏又复述一遍自己拿笔细细誊写了,交给那个丫头,又念了句佛。
这才想起来我们还在外面站着,连忙道:“瞧我,还没请你们往里面坐。”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连忙介绍道:“堂姐,这位是定南将军的女儿。”
我含笑:“来得巧,已经认识了。”
十三神色颇有些不安,落在后面偷偷拉我衣袖极小声道:“我没和你商量就请了旁人来,你不会怪我吧。”
我笑着摇头道:“哪里会?我说了许多次了,明明是你开宴会,万事自然遂你这个东道的意思。客随主便,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轻轻道:“我原是没打算的,我额娘的意思,一定要我请了她来,还……还请了额亦都大人家的格格。”
我反应了一下才听明白这说的是景妆,笑道:“你紧张个什么劲儿?我又不是莞莞,同景妆也算是相熟的。”
一语了却有些别的体味,疑惑道:“等下,你方才说是太妃娘娘的意思,这是说,”我努力措辞了一下:“这其实有两位皇太后的意思对不对?两位皇太后瞧着刚才这位姓佟的姑娘和景妆很不错对不对。她们……”
十三猛地拉了一下我的袖子,不得不停下来:“你猜对了,可是,谨言慎行。这些话,不该说出口来。”
自打穿越之后便甚少有人用这样严厉的口吻对我说话,我讪讪道:“好吧好吧,别生气,我记住啦。”
先去给太妃请了安,她照例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叫人客客气气的把我们送了出来。没大会儿接了帖子的几个人便陆陆续续到了。除了佟氏和景妆其他人都熟得很,也无需太多介绍。我打量景妆依旧是那副清冷样子,水蓝旗装银簪束发,大约两宫太后也正是看中了这份气度罢。
不多话,众人斯斯文文用了饭,只有十四年纪尚小,不知道新看了什么书,非要联诗玩。众人都纵着她不肯驳了她的面子,可这席上只有景妆的诗词最好,佟氏不知,我和珊言还算是念过几句的人,剩下几个,咳。
十四见大家并不起劲儿,一叠声道:“不过是玩一玩罢了,都是相熟的,还怕丢了皮面不成?横竖你们几个也一向是以此为荣的。”
豫通亲王家的几个格格先不满了,吵吵着要看一看到底是谁技不如人。十三只得出来打圆场:“成啦成啦,咱们吵吵不出一个结果,倒不如比试比试,你们既然称我一句东道,我便少不得做一回判官了。”
顿了顿,道:“不如应景儿,每人做一首关于春天的诗词便好。时间嘛,就限定一炷香好了。”
珊言想了想道:“也不必难为人,实在是做不出的,便写首古人的应景也可以。”
自然没什么异议,每人去了一张薛涛笺,十三又特特寻了一枝香点上。我想了半天,方想起过去勉强凑的一阕词,勉强还算是能看的,誊写出来:
锦缠道·满园春色
才出阆苑,桃花正笑杨柳,太袅娜。展卷如绣,一池碧水谁吹皱。近观楼台,雾绕几家愁。
款步下歌楼,执伊素手,把琴落。看满身旧,绯红谢,引涟漪尽留。远望亭榭,蒹葭在哪头?
珊言和景妆自然也写的轻松。剩下的几个,唔,我们故意当成没看见,没看见他们抓耳挠腮的样子。
一炷香焚了最后,佟氏忽然笑起来道:“你们都写完了?那我也要抓紧时间了才好。”说着提笔一气呵成。我和珊言都有些好奇,凑上前去看,正是:
春浅,红怨。掩双环,微雨花间画闲。无言暗将红泪弹。阑珊,香销轻梦还。
斜倚画屏思往事,皆不是,空作相思字。记当时,垂柳丝,花枝,满庭蝴蝶儿。
看着很有些眼熟,呵呵,呵呵,可不是有点眼熟么。我心中一阵激动,对方果然是穿越的,而且,还终于让我见到了传说中的抄袭。姑娘啊姑娘,你不知道这样抄袭是不对的么。可怜你穿越到清朝除了太祖和纳兰的诗词,别人的也抄不到了不是?
我瞬间打消了同她相认的打算,这样的清穿女,咳咳,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我诚然没想到现世报来的这样快。珊言轻声念了一遍,并没多话。佟氏有些洋洋得意:“献丑了献丑了,到底没有曹子建的才情,一炷香的时间有些仓促了。承让承让。”
这话说的把景妆和十三,还有几个已经放弃比赛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十三也跟着念了一遍,疑惑道:“这不是前朝卫容止驸马的词么?什么时候成你写的了?”
十四点头:“前朝的卫驸马,可是个有名的人物,只可惜他的妻子临阳公主很年轻就不在了,他也是英年早逝呢。我师父说起来,还很可惜呢。”
佟氏一愣,我也跟着一愣,然后紧接着心里就乐开了花。哈哈哈哈哈,那位卫驸马也是个妙人,真是个妙人!至于眼前这位,嗨,谁让你穿越晚了呢,这一招,被人用过了。
佟氏脸上有些下不来:“这,这怎么可能?明明,明明,他。”
珊言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方才也说了,用别人的词也是可以的,佟家格格这首也算是合格。我瞧着,论起来,还是钮祜禄家格格的最好,十三公主以为呢?”
十三跟着点头,几个人三言两语岔开,丢下这一节不提。
很明显这位穿越女有些受不了这个打击,自己在一边不知道嘟哝些什么,我假装路过凑近了,才听清她说的是:“都是穿越的,凭什么,凭什么我晚生了这几百年?”咳,这倒是实话,姐姐,您要是再早投生个千儿八百年的,甭说一个纳兰容若了,全唐诗全宋词里面几万首诗任您挑拣不是?嗨,您呀,就是投生晚了。
回家路上我同子敬说起来,他瞪大了眼睛道:“喂!你难道没有跟她要签名么?你知道不知道她穿越上的是谁的身?”
我摇头,忽然灵光乍现道:“该不会是康熙那个短命的妈吧!”
看来事实真是这样,我十分无语。康熙的老妈是穿越来的,那康熙还能顺顺当当的当上皇帝么?这对于那个佟氏的薄命女子,究竟是福是祸?我不知道,除了继续走着瞧,也没别的法子。不管怎么样吧,穿越不是我们选择的,可这条路怎么走下去,都是自己选择的。是福是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上卷完。
一点题外话:决定从这里结束上卷了,改当初两卷的构思为三卷(没错因为我废话多了点!)下一卷直接开始写出巡的故事,终于要开始写些爱情戏了(虽然还是淡淡的那种!)就是这样……继续希望得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