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嫣和八阿哥是最后两个踏进议事厅的,现场弥漫着一种死与生艰难抉择的诡异气氛,每个人都绷着脸,或双手背在身后,或握剑立于身前。周围静的可怕,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兰嫣忍不住腹诽道:这些人也算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不至于吧,如今吓得连口气儿都不会出了?
正想着,兰嫣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眼睛朝斜下里看去,只见墙角边安静的站立着两个绿衣少女。一个是红萼,另一个则是当晚送给四阿哥的女子,兰嫣没见过她们,但她们却是见过兰嫣的。红萼朝兰嫣笑了一下,忽然对上了四阿哥的眼睛,又立马垂下了头。
兰嫣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两个女人美艳不可方物,不施粉黛而浑然天成的女子并不罕见,但是有容有貌,加之恬淡的气质和甜美的笑容,就世间罕有了。
兰嫣本想着礼尚往来的朝她笑笑,看她如此狼狈的变了脸,便只好作罢。心里猛的一阵不舒服,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堵了心气儿了,但女人的直觉就是让她觉得没上没下、没着没落的失落。
“我们来议一议吧,看如今是否还有机会全身而退。”安守荣双手扶着沙盘的边缘起了个头。
“大哥,别信他们的,我护着你杀出去,俺就不信了,那些个狗娘养的贼兵,能把俺们兄弟怎么样!”刘虎上前一步,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的。
兰嫣“哧”的轻笑了一声,用胳膊捅了捅身旁的安琪道:“嗳,这刘虎还蛮可爱的嘛,听着口音哪儿人啊?”
安琪悄悄的在兰嫣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压低声音道:“都什么时候了!”
刘虎猛的回头,死死的盯着正准备说话的兰嫣,然后转身一个箭步冲上前,揪着兰嫣往议事厅中间走了几步。八阿哥离得远,刚想伸手阻止却扑了个空。兰嫣感觉自己的脚根本没沾地,人就已经到了沙盘边了。
“把你刚刚说的话,大声的给老子说一遍!”刘虎指着兰嫣的鼻子嚷嚷道。
“怎么每次都是我倒霉啊……”兰嫣捋了捋身上的衣服在心里嘀咕着,幸好这衣服结实,否则被他这么一扯,指不定就松了扣子、掉了线,自己岂不要春光乍泄。
想着想着兰嫣就气不打一处来,突然嘴角边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探身问道:“你真的想知道我刚刚说什么了吗?”刘虎是个大老粗,哪里见过一个女人说句话也能摆出这副鬼魅之态,一下子傻傻的不知道作何反应。
“兰嫣……”八阿哥一看情况不对,连忙出声制止,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兰嫣跳后一步,指着刘虎的鼻子回敬道:“你听好了,我刚刚说刘虎这厮还蛮可爱的嘛!”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憋了笑,“嗤嗤”作响,仿佛几个闷屁,顿时让现场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刘虎哪里受得住一个姑娘说他可爱,张着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眼珠子里都能滴出血来,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往下钻。
“好了,刘虎。别闹了,说正经事!”安守荣的声音从兰嫣背后传来,威严中不乏镇定,看来这大当家也不只是个虚名,短短几分钟时间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有一个办法,照着做或许我们都有救,只是不知道安大哥敢不敢赌这一把。”八阿哥上前一步笑道。
“哦?愿闻其详!”
“无论你放不放我们走,我们都未必有活路的,所以你就算绑了我们做人质,朝廷的刀剑砍下来的时候也绝不会手软,这话你信吗?”八阿哥依旧笑着,朝兰嫣点点头。
“哼,格老子的,你们自己人窝里横,拉上我们做什么!”刘虎气氛的喃喃道。
“这你就错了,缴了你们是正题,杀了我们是顺便,一举两得、一箭双雕的事情,谁人不做?”四阿哥接话道。
“请继续。”安守荣道。
“为今之计,举白旗,捆了自己送上门,这戏就还有的唱!”
“你娘的小白脸,你们是昏了头……”
“刘虎,你安静一点,让他们说下去。”
八阿哥绕道沙盘前,取过指示棒,指着山寨的头山门道:“如今官兵已到了这里,虽然二山门和三山门都有险可守,但对抗朝廷的两万人马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赌一把,举了白旗放话出去,接受朝廷招安,然后约太原总兵到山脚边交接人马。到时候我们虚绑了你们一起出去,如果相机识相就最好,你们接受朝廷招安,我和四哥可保山寨所有人性命无虞。如果相机有诈,擒贼先擒王,我们挟了相机杀回头山门来,境况最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大哥,你别信他们的!”刘虎见安守荣有些犹豫,急急的拦着他道。
安守荣转身面对着刘虎,重重的叹了口气:“阿虎,这些都是为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大部分还有妻儿父母,你忍心让他们为了我们的尊严去死吗?”
安守荣这么一说,刘虎再傻都知道他最后的决定了,恨恨的跺了跺脚,便不再说话。八阿哥从背后拍了拍兰嫣的肩膀,绕道她身前,对着墙边的一个绿衣姑娘笑道:“可以把令牌还给我了么,红萼姑娘?”
“妾身……”红萼低下头,声音如蚊蝇般细弱,几不可闻。
原来她就是昨晚上侍寝的女人……兰嫣看了看身前的八阿哥,顿时有些气馁,这种女人怕是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拒绝不了的吧。
“妾身两个字可不敢当,你还是哪里来,哪里去吧。只是这令牌,我成全你,刻意让你拿走了,如今你是不是也成全一下我呢?”八阿哥的话音刚落,红萼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八阿哥的脸,那美若星辰的眼睛里,扑闪着泫然欲泣的泪滴,让人忍不住的又觉得她可怜起来。
“令牌在我这儿,拿去安排吧!天色已晚,朝廷应该不会选择夜攻山寨,所以我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准备,明早天亮,议事厅会和,照计划进行。”安守荣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丢给八阿哥,转生朝议事厅门口走去。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空气中飘起了一层薄雾,让夜幕下的月亮和星星都变得朦胧虚幻起来,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不知道为什么,兰嫣总是觉得鼻子里钻进一阵阵的令人作呕血腥味,乐凤鸣给安琪和兰嫣各煮了一副宁神汤,兰嫣把汤给了阿莫,她毕竟年纪小,虽然会些花拳绣腿,但说什么都是个孩子,总归是怕死的。安琪吩咐乐凤鸣给四阿哥和八阿哥也送去一碗,不管明天是什么结果,今晚还是应该好好睡一觉的。
半梦半醒间,兰嫣看到身子四周都是火光,如同黑夜里饿狼双眼散发的幽蓝一样,让人毛骨悚然。她拼命的跑、拼命的跑……想要躲开这些火光,却发现火光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突然脚下一空……
醒来的时候,太阳光已从窗户中毫无保留的直射进来,金黄的光束中还漂浮着清晰可见的粉尘。兰嫣半眯着双眼,觉得自己背上凉飕飕的,看来一场噩梦让自己扎扎实实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绿荷听到声响,端着一脸盆推门进来道:“兰主子您醒了啊,先洗把脸吧。”
兰嫣用手撑起半边身子,点点头:“什么时辰了,两位爷呢?”
绿荷迟疑了一下,递过毛巾轻声说:“三当家在门口候着,奴婢伺候您换身衣服。”
兰嫣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绿荷虽然嘴巴紧,但是对她还是颇为尊重的,除非什么事情是能让兰嫣特别难过,或是特别尴尬的,否则她问绿荷话,绿荷绝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换好衣服走出门的时候,李雾正等在广场中央的擂台边,同时站在那儿的还有安琪、乐凤鸣、阿莫、嫣儿和李薇薇。看到兰嫣走来,李雾上前迎了几步道:“人齐了,出发吧!”
“去哪儿?”兰嫣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问道。
安琪小跑了几步来到兰嫣身边,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走吧,不要让本来就不知道生死的人还担心着你的生死,你觉得呢?”
兰嫣看了看安琪,强忍着眼泪点点头,转身拿过绿荷手上的包袱说:“走吧。”
一群人在李雾的带领下朝后山进发,兰嫣感觉自己的脚上有千斤重,迈不开步子,磨磨蹭蹭的落在了最后。她转身深深的望了一眼这个住了好一阵子的山寨,它在阳光在静静的存在,安静而祥和,仿佛所有的战火和烽烟都与它无关,岁月只在这里见证了和平和友爱。
“丫头,不要回头,看前面脚下的路。”乐凤鸣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队伍的最后,拍了拍兰嫣的肩膀轻声说。
“乐叔叔,我喜欢这儿。”兰嫣哽咽道。
乐凤鸣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看了看山寨:“人在哪儿,山寨就在哪儿,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