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临近晌午，毒辣的太阳烤得许多人扛之不住，于是远近闻名的“洪客楼”的生意也逐渐升温。
跟在慕红后头，乔小七无暇再赏街景，低着头，看着画卷中的景象。
这画却不是寻常字画。画中，一根硕大无比的蛇尾，死死缠住了手持巨戟的巍峨天神。那天神被缚得只剩下一颗头颅在外，神情既凶恶又愤恨。蛇尾之上，模模糊糊的一片光芒，也不知它的本体是如乔小七一样的蛇妖，还是干脆就是一条大蛇。
忽然！乔小七瞳孔一缩，画面竟然流动了起来，画中的时间似乎在倒流，倒回了战斗伊始。
粗壮的蛇尾撞塌了数座山峦，震得大地隆隆作响，左突右闪的高大天神挥舞着巨戟，不时还以颜色。
打过半晌，神与妖纠结于一处，各凭蛮力互相锤击，进而天神摇摇欲坠，蛇尾鲜血淋漓！但做为旁观者的乔小七感觉得到，这一蛇一人明明都身俱自己从未见过的强大灵力，却为何不用？
甚至在争斗的最后，天神突然好像自我放弃了一般，任由蛇尾缠遍周身，任由身体爆出一团血雾！只是天神的神情并不如方才那般凶恶、愤恨，英武的面容既从容，又似解脱。
接着，天空中裂开一道缝隙，从缝隙中飘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是黑雪！将蛇尾和天神一同淹没。
茫茫大地，巍巍山峦，悲雪覆盖了狼藉，遮掩住了一切。置身于局外的乔小七，心底升起了一丝苍凉。
纵使法力通天，也免不了长埋黄土啊。
感叹的同时，乔小七心中登时一惊，身子如遭雷击！他的脑海，流过了一段咒文，无论他如何排挤，也是挥之不去。咒文如灵魂传承中的变身术一般，简短艰涩，铭刻在心，似乎是心法吧。
接着，一记清朗的声音传入他的脑海：“若有他日，记得这漫天黑雪。”
不知怎的，乔小七就是觉得这声音是那天神的，可他在对谁说？这段咒文是在奖赏自己方才对他的感叹吗？
心神一阵荡漾，灵魂神游而归。
看了看四周，集市还是那般喧闹，师母还在前头走着，自己新生的双腿也未停下，一步一踏。
除了自己的内心，一切都没有变化。
是梦？白日做梦？
乔小七晃了几下脑袋，又盯着画卷看个不休。如此几番查看，几番回想，似乎刚才的幻觉确实不假，但此时画卷中的蛇尾和天神与刚打开时一样，蛇尾之上模模糊糊，天神的神色凶神恶煞，更没有那漫天黑雪。
此时的开源镇正值夏季，风里都透着炎热气息，乔小七却感到浑身冰凉一片，仿佛幻境中的黑雪仍在，将他感染了一般。
疑神疑鬼的乔小七虽不能确认什么，但有一点他可以确认——这幅画大有来头，绝不可能是毫无灵力的李先生所著！所以不由得心下大动，方想将此事告知于师母慕红，可眼角一瞥，只见画卷的右下方有三个小字，乃是著者署名——“不可说”。
眨了眨眼睛，吐了吐蛇信。说或不说，自然是乔小七说了算。
走了一阵，慕红停下脚步，回首道：“到了，这‘洪客楼’正是咱们在远处看到的那座三层小楼。”
乔小七不愿再被手中的古怪画卷所影响，深吸了口气，收起了画卷，杂念便退了大半，然后抬首打量起“洪客楼”。
建在这市井街头，自然算不上华丽，但是热闹得很。熙熙客流，往来不绝，直忙得两个店小二停不下嘴。
“哎呦，二位幻虚宫的仙子、仙爷，快里面请！”店小二点头哈腰道。
“我们不用你忙活，去吧。”慕红挥退了极俱眼力的店小二，然后笑对乔小七说：“此处常有宫里的小鬼跑出来偷酌，所以时日长了，这店小二的眼睛也沾了几分仙气。”
“仙爷”乔小七点点头，偷偷记下了这处好地方，之后和慕红直奔三楼。
只是，他越向上行去越是不屑。一楼，宾客多是贩夫走卒，或是普通人家，所以最是喧哗，与集市几乎不差；二楼，安静了许多，看来是稍稍有些身份的人，或是今日横发了一笔财的商人，不时侃侃而谈；三楼，装潢上了些讲究，并且见男人摇扇子翘尾巴、女子皆有妆饰华衣的样子，便知定是有钱富户才能来得起的地方。
“人类就是臭规矩多。”乔小七暗暗道。
但是他跟着慕红，也上了三楼。
刚到楼顶，慕红的剑眉就是一抖。乔小七定睛一看，三楼仅有三桌有人落座，其中一桌有六个与自己一样，身着紫衣的幻虚宫女弟子，正围在一张长桌上喋喋不休。
乔小七记得，幻虚宫的门规并不禁弟子出行，但绝对禁止弟子饮酒。故而，那群女弟子们瞧见了面色不善的“祖师母”后，俱都低下了红扑扑的脸蛋。后来一位女弟子唤过了侍者，付清了账，便和五位同门灰溜溜地走了。
但是她们起身时，乔小七发现她们个个都有意无意地向左侧瞥了瞥。左侧是些房间，里面有谁，不言而喻。
于是，至少有师叔身份的乔小七提醒道：“师母，左边的房间里肯定还有同伙。”
“随他们去吧，抓到了算他们倒霉，没撞见算他们走运。”慕红随意地说道。
乔小七顿时大感失望。
三楼都是有些眼力的人，乔小七和慕红上楼只是须曳间，便把六个高高在上的幻虚宫仙子给吓退了，所以都在小声议论着这二人该是何等上仙。
这时，把六位仓皇而去的“仙子”送了一段的侍者，走上来恭敬地道：“洪客楼欢迎二位仙长，不知二位是要雅间，还是在此间落座？”
上下观察了侍者片刻，乔小七不禁暗暗称奇。看来三楼确实与众不同，连这迎客的侍者都透露着一股酸味，远非楼下的店小二可比，不仅衣饰规矩得多，言语也得体得多。
慕红简单看了看，道：“就靠窗的那张桌子吧。”
师徒二人落了座，慕红叫了一大堆乔小七从未听过的新鲜菜名。然后乔小七透过窗口，俯视着下方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
人群中人头攒动，过客摩肩接踵，从“洪客楼”上看，初时那新鲜劲却没了，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