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之漫长的冬季过后，她便也看见满树的花朵绽开，千树万树，洁白的灵魂被安置在里面，散着清香，在年轮里黙守。
绮阁感觉身后有人向自己走来，抬起眸子，见来人正是那个在选秀那天被册封为宜嫔的女子。
她缓缓走来，她说，昭妃姐姐吉祥。
绮阁拿着洁白的帕子扶起她说，妹妹有礼了，便倒了壶茶说，妹妹若不嫌弃，就陪姐姐喝一杯。
绮阁便是如此之近地见过那个女子，她的明眸淡雅，每有流转之间都似是秋水荡漾，那是怎样美妙的风景。
并且她的眸子是如此地像寄瑶，绮阁微微一颤，她感觉身边的女子向自己微笑的样子，那笑魇，要绽到自己心里，倾国倾城。她的容貌虽是不及寄瑶，只是从她心里绽开的每一处风景都让人如此沉迷。
只是简洁地聊了几句，便也各自回宫了，宜嫔住着的是长春宫，离养心殿亦是很近。
绮阁回宫的时候，正巧遇见德妃。德妃笑着说，妹妹之前见了新晋的宜嫔了么。
绮阁转身要走，德妃拦着她说，妹妹不会想和本宫抢人吧。
绮阁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德妃姐姐有孕在身，还是安心养胎，后宫的那些事，姐姐还是少管点吧。
德妃笑着说，本宫安心养胎怎么成，妹妹就不怕，本宫要是替皇上生个阿哥，到时候妹妹你和大阿哥的地位可就不保了呀。
德妃笑着，手上的护甲抚着腹部，乘着肩舆而去。
那时，她看着德妃渐渐离去，在心里盘算着一些事。
在靖荷渐渐摘下戴着已久的面具，她也早已习惯那样的事，不是她害死德妃，便是德妃要杀自己，但是如果能借宜嫔的力量除掉德妃，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是她没有办法的选择。
长春宫。
渐渐打开窗子，以及窗外的方方的天。
梦晗看见身边的宫女拿来无数金银珠宝，绣品，那些赏赐是她不顾一屑的东西。
她让宫女们都收下去，并且从不过问。
那是今天夜里，玄烨要翻自己的牌子，长春宫里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宫女们都因为跟了自己这么一个得宠的主子而暗暗高兴，亦小心讨好。
离选秀过去了两三天，她叫来了昔日的姐妹，也是一同来选秀的新晋的端贵人。只是想要一同说说话。
用过晚膳之后，端贵人亦是十分谨慎地说要离去，宫里都知道那是她宜嫔侍寝的日子。
她感到心里凉凉的，像是瞬间失去了很多东西，尽管看上去得到了很多。
她在落满花瓣的池水里，静静地想，宫女们服侍她穿上素白的褂子，她一个人睡在空旷的床上，感觉身边是无边的旷野，把自己包裹进去。
她知道，她是在等待玄烨，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站在整片朝野之上，坐在高高的驾龄于万人之上的龙椅上的男人。
不管自己是否爱着他，并且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要接近他。
手指，暗暗抓紧了被褥。
此时，她便想起了近日遇见的几个宫里比自己品级还高的娘娘，一个是昭妃，另一个是德妃。
她去永和宫里请安的时候，看见徳妃也在刺绣，于是相互慰问了几句。
德妃也很客气，硬要送自己宫里进贡的玉水银针茶。自己也就宽慰地收下了。
也未去动它，只是放在宫里，以后也能做个人情再送给别人。
梦晗在心里想着想着，并且在心里默默感伤。
她抬起眸子，便见玄烨已站在自己身边。他拭去自己眼角的细碎泪痕，并且把自己挽在怀里。
他感觉她的身体在颤抖，以及她的花瓣一样的唇，散着清香，青丝包裹着她的脸。于是他放开，她亦用如此肆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说，请你离开，因为我进宫，只是为了要接近你。
他说，朕知道。
她说，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做。
他冷笑着说，你觉得宫里有几个女人不是为了要接近朕，她们达到她们的目的，朕也得到朕想要的，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得其所。
她开始默默流泪，并且仔细端详着身边的男人，他深邃的眼神中有太多别人未知的东西，以及挺立在冷傲落寞之中的力量。
他是一代帝王，知道诸多欺骗，却也要陪着演完全场戏。
玄烨亦是怜香惜玉之人，看见她的泪水似是决堤的河流，清澈的，落在自己的手指之上。
他挽起她错落有致的手指，并且轻轻地抚着泪，紧紧握住。
他说，你不用太难受，那不是你的错。
她说，你可以爱我么。
他说，朕在那年冬天，便丧失了爱的能力。
她沉默不语，他说，你还要接近朕么。
她说，嗯。
他说，不过从来没有穿着衣服的女子接近过朕。
而后，他便开始笑，笑着的时候感到辛酸，心中流淌过一些清澈的河流，落下一些花瓣，顺着流水而去。
再也未归的时间。
再也未归的爱。
都在那个惨淡迷离的冬日渐渐老去。
她看着他，脸上烫烫的一片红，头低着，手指搭在扣子之上，并未再有下一个动作。
他亦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想让她自己做选择。
他是节制，并且聪明的男人。
她似是狠下心来，缓缓地解下扣子，动作如此细致，露出一片绸缎般的身体。如此繁华。
他把她搂在怀里，烛光灭了，他感到她的身体是如此冰冷，像是冬天突然盛开的花朵，冰清而纯洁。
在夜里，他感觉，她决堤的泪水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他便开始感到自己如此罪恶。
他在梦里回想起，那夜的寄瑶，她在离别的时候对自己说，再见。而后自己骑着马离开的时候，突然看见她从很高的城楼之上坠落，她在坠落的时候向着自己微笑，她对自己说，你为什么从来就没有想过宁裳和寄瑶是同一个人呢。
你为什么从来就没有想过宁裳和寄瑶是同一个人呢。
为什么。
他感到身边呼啸的冷风一直吹过，在耳边响起。
祭奠那个冬季之前和冬季过后的所有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