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儿到旺爷爷房中看了看,见旺爷爷还在熟睡,怕旺爷爷醒了肚子饿,便放了些果饼在桌上,转身回房,她有太多东西要想,有太多内容要消化,便早早的歇下,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与李格非在扬州城的再次相遇,出乎她的意料,也确实让她患得患失。方寸大乱。
离儿想起了离开柳镇前一晚,与母亲的一席谈话,心里格外的沉重和矛盾。
那天晚上,璃儿走进母亲的房间。
灯下纳鞋的柳氏,静美中带着安详和满足。
柳氏是一个端庄、贤淑、文弱、美丽的女人。虽然失了丈夫,虽然穷,但再穷,也不能穷了志气,输了体面。就算身着粗衣素服,她也永远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清雅精致,年近四十,仍难掩天然气质,看得出年轻时是极美的。女儿璃儿,完全继承了她美丽的容貌,甚致更美。却比她多了一份坚强,一份果敢,一份聪慧和机智。哎,多亏有了这个女儿,她现在还能在自家的小院中,安静的生活。
她抬起头来,骄傲而怜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叹息,一个女人,最好不要太有才貌。心智平庸一些,反而会幸福些。似女儿这样般绝色美貌,原该生在富贵人家,绵衣华服,过着悠闲快乐的日子。小小年纪,却去帮佣养家,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如今,顶着个女佣的名,便空有一身才貌,也觅不到一个好人家。做母亲的,真是为女儿委屈心疼啊。
“娘”,怎么还在做活啊,别累着了,灯太暗了,伤眼睛,别做了。”璃儿心疼的说道
“累什么,手上的工夫,闲着不也闲着,况且,都是订做的,急着要的,要赶着交货呢。”
“娘,以后像这种急活,别接了,如今我回来了,一切交给我好了。你看,我前个月从扬州城贩来的那些现成的绣品,胭脂香货,不卖得挺好的吗,比在本镇贩的便宜多了,本钱也基本回来了。以后就贩些来卖,别做了。明天还要去,娘想要什么,我给娘带回来。”
柳氏叹了口气,女儿明天又要去扬州了,做娘的,无奈又心痛。女儿从小到大,只要决定了的事,柳氏何曾羸过,虽极不情愿,却无计可施
女儿从高家回来后,前个月女份男装,带了旺爷,到杨州城贩了一些胭脂香货并现成的绣品丝线布料回来。摆在店里卖,生意还不错了。柳氏原本是不同意女儿去的,似女儿这般容貌,只带着个老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跑到扬州去,无异于将一只羊,放到狼群里。做母亲的怎么放心得下。况且那点本钱,原本是要留着给女儿作嫁妆的,无奈女儿心意已决,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身男装,一瓶特殊的膏药,把自己弄得黑黑的,坚持要去,柳氏奈何不得,只得同意,现在又要再次去,怎不叫柳氏忧心冲冲
“娘不需要什么,只是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小心啊。哎!你看你,主意大,非要去,还什么女扮男装,我看我是疯了,才准许你去的,女孩子家家的,扮什么男孩,下次可不许去了。”
“怕什么,不有旺爷爷陪着吗。去了一次,不没什么事吗”璃儿满不在乎的答道。
“夜路走多了,也会碰到鬼的,何况你旺爷爷也老了,整天陪着你东奔西跑的,你忍心啊。”母亲嗔怪的望着女儿。
“这个也是啊!”,璃儿娇羞的依在母亲怀里,尽情的享受着母亲温柔的爱。
“这些年开了这个小铺,帮人做衣裳,做鞋,绣花,缝补,你旺爷爷偶尔也到乡下去收些现成的绣品来卖,将就着咱也能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娘已经很满足了。你终究是要嫁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别再乱跑了,还是好好呆在家里妥当些。寻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事。你都满二十二了,再这样拖下去,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你过逝的爹爹呢!这次回来后,娘是万万不能同意你去了”
提起死去的丈夫,柳氏突然有些眼酸,不仅落下泪来。
“娘不哭!不哭!”璃儿体贴的为娘擦干了眼泪。
柳氏沉默了一会,又道:
“前些年,也有好些个实在本份的人家,看中你的品格相貌,上门来提亲,到情愿将你提前赎出来,早点成亲。娘看也满好,可你就不愿意,说高家帮了咱,高小姐离不开你,咱不能失信,娘也勉强不来。娘知道你心气高,寻常男子看不上,想找个有才识的,更好的。要是你爹爹还在,凭你这模样,何愁找不到个好人家。可现在咱不比从前了,孤儿寡母的,又穷,你眼见着也一天大似一天。便是那有钱的大户,冲着你的相貌来,想将你娶回去做偏房或小妾的,娘却不原意,宁愿你找个老实本份厚道的,做个原配夫妻,总好过整天受气、委曲求全。娘如今寻思着,你弟弟还小,你旺爷爷和旺婆也老了,家里确实离不开你,找个上门女婿最妥当。也不须计较什么,只要家世清白,人品周正,敬老护幼,也就行了。你的意思怎样?”
柳氏一边说,一边留心女儿的神情,见并未恼,思忖着要怎样继续说下去。
原来,前些日子,后街杨府的管家吴建的老婆吴妈,极看中柳氏的的刺绣针钱,因小女儿要嫁了,便来请柳氏为女儿做几身衣服鞋袜,送布料来的时候,与柳氏闲聊起来,说起女儿的婚事,这吴妈便道:“说起你家璃儿姑娘,我在高府见过的,这品格样貌,在咱柳镇,就没人比得上,就说她原先侍候的那高家小姐,也极美貌的了,我看比起璃儿姑娘来,也还差了一些,最难得的是有孝心,敢担当。这样的人儿,求都求不到,怎会还没有找到好人家呢。”
柳氏知道吴妈是个心直口快,藏不住话的人,原本不打算多说,无奈吴妈一直问,只得说:“前些年在高家帮佣,不方便寻,现如今正寻着呢。还没寻到合适的。到有几户大户人家,想求了小女去做侧室,我不愿意。只想找个本份老实的后生,与女儿做个原配夫妻,到胜过给人当小,受气”
“这样啊!”吴妈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对柳氏说道:“我给你家璃儿姑娘说一个,保准满意。”
柳氏自是乐意,忙问是那家的。吴妈说:
“是我们夫人娘家嫡亲亲的内侄,名字叫做韩磊。因家中父母双亡,夫人就接他来住,也有七八年了。夫人极是痛爱他的,寻思着为他寻一门亲呢。有心为他置办房产,找一条合适的生计,让他单门立户的过日子,老爷不干,说我辛苦大半辈子挣着的营生,是要留给我自己的儿子孙子的,没得理由白便宜了外姓人。我养它,,给他饭吃,供它读书,让他在店里管事,也算仁致义尽了,要我给他置办房产,不可能”。那韩公子到是个极有气性的人,见姑父不待见他,便想回老家去,无奈夫人舍不得,硬将他留下了。如今打算让侄儿将老家那十来亩薄田和家中的祖宅卖了,自己再多添补些私房钱,在本地,找个合适的人家,去做上门女婿。前些日子还托我访一访呢。这韩公子长得那叫一个俊,又识文,又断字,与璃儿姑娘同岁,且不是良配?我看你家里这种情况,也只合招个上门女婿,家里这间铺面,又在热闹街面上,只要有了本钱,重新整修一下,有个男人撑着门面,家里就兴旺了。”
柳氏心中大喜,寻思着找个上门女婿,还真是个不错的法子,女儿不用外嫁,又可撑起家里的门面,多好的事啊,以前怎么没想过呢。就和吴妈说好了,借故着送衣服,到杨府走了一趟,吴妈巧手安排,让这韩公子与柳氏“偶遇”了一回,柳氏一看,果然是个高大英俊,一脸正气的阳刚男子,比以往提亲的那些人家,不知要强多倍,当下就很满意,对吴妈千恩万谢,准备着回家后,要跟女儿说合说合这事。说不得,只有为女儿硬做一回主了.
柳氏见女儿只顾低头听着,没有回答,便接着说:
“你也可怜可怜我这个为娘的,有哪个当娘的,看到女儿这么大了还没有找个好人家,会高兴。我想有个好女婿,这是做娘最大的心愿,你天天说要孝顺我,让我过好日子,便在这事上顺了娘,就是最大的孝顺了。你回来这两个月,娘都看出来了,你想学花木兰,来个帼国不让须眉。你想独立撑起这个家,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可是女儿,娘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你便再挣些钱来,看到你孤孤单单的,娘也开心不起来。”柳氏说着说着,伤心得落下泪来。
璃儿看母亲落泪了,慌忙安慰道:“娘,看把你急得,我也没说不嫁啊,只是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