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在李格非怀中熟着了,小脸粉粉,可爱极了。
孩子才两岁,若兰刚刚失踪的那段时间,天天哭着找娘亲,哭得让人揪心的疼。可现在已经不找了,只会找爹爹。
李格非舍不得将孩子交给奶娘,而是轻轻将孩子放到床上,给孩子盖好被子,自己和衣躺在床上,陷入沉思中。
若兰失踪的前一两天,并没有什么反常的情况。李格非也没有看出来,那个偶尔来家里教若兰拉二胡的阿祥,有什么不对的。
若兰非常喜爱音乐,古筝、古琴、琵琶、笛子样样精通。没事,就在家里搬弄这些东西。一年前,突然狂热的爱上了一种西域传过来的乐器二胡,如醉如痴,达到了忘我的境地。
阿祥,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家里教若兰拉二胡的。阿祥是京城最著名的乐师。每个月的初五、十五、二五这三天,都会来。
阿祥总是早上来,教完琴后,并不多做停留,中饭以前,一定会离开李府。从未有误。李格非有时候兴趣来了,也会在旁相陪。乐器这东西,一通百通。若兰又是个很有音乐天分,悟性很高的女子,不需费力教授,只需轻轻点拨,便已进步神速。在阿祥的教授下,短短半年,已经拉得相当好了。
阿祥是个极其清秀白净,有些柔弱,有点阴柔的男人。虽然只是个地位低下的乐师,但识文断字,态度不卑不亢,处事进退有拒。李格非对他素有好感,总是以礼相待。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妻子会跟阿祥跑了。
月初,李格非的养父李凌风向皇帝奏请,夫人思念女儿,希望能恩准女儿回家探亲。天浩王国历来主张百善孝为先,皇帝从来都是身体力行的,太子身为天浩王国的皇位继承人,也必须身体力行。皇帝准奏下旨,令太子和太子妃,十四、十五、十六这三天,回李府看望父母,尽儿女的孝道,行人子之礼,十五那天,全家集宴,个个都很忙碌。
阿祥仍然按时而来,并送来了若兰需要的乐谱。若兰很忙,没有时间学习,但她非常尊重这位老师,不愿随随便便叫个仆人打发了去,又舍不得乐谱,便离开了李老夫人所在的正房大院,打算亲去取乐谱,却再也没有回来。
李格非整天陪着太子,并不在内眷这边,实在没有注意到妻子没有回来。后来发现管家夏安神色不对,欲言又止,找了个机会离开大厅,急问何故?夏安悄悄回禀,说一个上午都找不到主母了,弄玉正哭闹着找娘呢。李格非将宅园找了个遍,确实没有看到若兰。到了晚上,仍不见,又不好声张,只得亲到岳父家中探问,都说没有回来,李格非才意识到出大事了。又匆匆回到家中,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卧室的砚台下,压着一张纸。忙取来一看,顿时天塌地陷,跌坐床上。凭着最后一分理智,他迅速的将纸条藏好。他不相信,纸条上说的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他也不忍,也没有勇气,将之公诸于众。时至今日,半年过去了,除了岳父岳母,还有管家夏安,没人知道若兰留下过这张纸条,也没人知道纸条上的内容。众人都知道若兰离奇失踪了,像空气一样的消失了,各种传说都有,但真正的原因,便连李格非,也无从知晓。尽管纸条上写得明白,他还是不能相信!若兰就算舍得丢下他,又怎会舍得丢下刚满两岁的弄玉?
李格非将一直贴身带着的纸条,拿出来,再次细细研看。
纸条上只写着简单的几个字:“我跟阿祥走了,永远不再回来。若兰。”
李格非将纸条细细研判了好一会,突然有所顿悟。这纸条看了第一眼,就不忍看第二眼,所以一直收着,没有再拿出来看过。但今晚在灯下,再次细细研看,李格非还是发现了一些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这纸条上的字迹相当瞭草,一看,就知道是匆匆写成的,而这张纸,很明显就是从富春坊专门用来装绿豆糕的纸袋上撕下来的。若兰如果是有预谋的出走,字迹怎会这样瞭草,又怎会用这种纸来写字?
与若兰做了三年的夫妻,对于若兰平素的性格禀性,李格非还是非常了解的。若兰出身高贵,趣味高雅,又久在皇宫,平时的吃穿用度极其讲究,一衣一食,一皿一器,一草一木,都不愿马虎,又素有洁癖,怎会轻易用这种粘满油污的纸来写字?家里难道没有别的纸了吗?况且,若兰出走的头天晚上,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夫妻二人恩爱缠绵,一直到深夜才睡去。若兰,也一如往常的温柔。
李格非此时断定,若兰定是在一种很匆忙,无从选择的情况下,写下这张纸条的。
李格非想起岳父明清溪曾对他说过的话。
明清溪曾坚定的对女婿说过:“我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是那样的爱你,那样的爱弄玉。我不相信,她会背叛你,丢下弄玉,跟人私奔,这其中必有隐情!”
想到这里,李格非突然激动的站起来,“弄玉,弄玉,我的宝贝儿,爹爹一定会找到你娘亲的。一定会将你娘找回来!”
李格非的心中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有了这样的信心,这一夜,他搂着女儿,睡得很踏实。
……
几天后,明清溪派管家,来将李格非叫到了明府。
李格非带着弄玉,匆匆而来,翁婿坐定后,明清溪跟外孙女玩了一会,突然老泪纵横,命仆人奶妈将弄玉带出去玩,沉默良久,深深叹口气,离开坐位,向女婿一躬身,充满欠意的开口了。
“格非,爹爹求你件事”
李格非慌忙将岳父仍扶到坐位上坐定。
“若兰失踪的事,虽然悟得很严,仅有少数人知道,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人们终究会知道的。若兰身为朝庭命妇,又曾是公主伴读,身份特殊,长久不露面,肯定会引起怀疑。趁现在风声还未大起,你就对外宣布,若兰已不在人世,这样,对你,对若兰,对大家,都好!”
李格非大惊:“岳父大人何出此言?”
明清溪再次深长一叹。
“身为镇国公的儿子,太子妃的哥哥,宰相府的女婿,御林军的总领,你要怎样对大家交待呢?说若兰跟一个乐师私奔了?你要怎样向弄玉交待呢?说她娘跟别的男人跑了?你要怎样做,才能既顾及到李府和明府脸面?又不让若兰名誉扫地呢?而唯有让若兰死了,一切才会风平浪静。以李府和明府的权势,让个把人假死,又有何难?”
李格非哑口,沉默不语。
明清溪继续道:“最重要的一点,我不相信我的若兰会做出这样的事,就算若兰留了纸条,我也不相信。若兰只是说她跟阿祥走了,这并不能证明她跟阿祥有私情?这中间有什么隐情,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时间不等人,一时又怎能查得清楚。现在,唯有让若兰死了,流言才会停止,若兰才不会受辱,弄玉才能抬头做人。退一万步,就算若兰真的跟人私奔了,就让真相永远沉入黑暗吧!格非,爹爹求你了,这样的屈辱,爹爹不能承受!你……也不能承受啊!”
明夫人一直在内室听着,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来到外室,扑在丈夫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女儿生死不明,叫她这个做娘的,如何放心得下。她日日揪心,夜夜牵挂,最怕听到有人说女儿死了。现在丈夫却说要让女婿对外宣布女儿已死,虽然是假的,还是让她没办法不伤心。
李格非将岳父岳母劝回座位上坐定了。思想片刻。果断的对岳父岳母说:“不!我不能这么做!”
明清溪诧异的望着女婿:“却是为何?”
“如果我这样做了,若兰就永远回不来了!”
明夫人激动站起来,拉着女婿的手:“格非,娘总算没看错你!当日若兰从宫中偷跑回来,求我们请皇上将她许配给你时,娘就说你不错,值得信任,你果然是个致情致性的人。就凭这点,娘相信,若兰一定没有背叛你,这其中必有隐情。爹和娘一定会帮着你一起,找到若兰,将事情的原委弄清楚,给你一个交待!”明夫人泣不成声。
李格非再次将岳母扶到椅上座定了,劝慰道:“两位老人也不需太过着急,格非就算走遍天涯海角,踏遍千山万水,也会将若兰找回来的。弄玉不能没有母亲,格非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活下去……”
李格非说着说着,心酸悲愤的眼泪突然涌上眼帘,也禁不住哽咽起来。
翁婿三人相对无言。
弄玉开开心心的跑进来,才两岁的女孩儿,就知道爱美了,满头的戴着花儿,天真天邪的望着爹爹和外公外婆,并未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被太阳晒得红红的脸上,满是汗,依到爹爹怀里,将手里的小花,送到李格非面前,让他闻花儿香气。
望着快乐无扰的女儿,李格非抱起女儿,再次哽咽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若兰的出走?不管最终出于什么原因,都已深深的伤害了他的心,还有他引以为傲的骄傲和自尊。也深深影响了他的生活态度和世界观。是该有所改变了。
该从何做起呢?他茫然的回到李府,一时无从决断!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将一切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