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还在为远处的均安所担忧,却想不到商阳的危机在快速扩大。荆国大军退守,敌人自然就得寸进尺。第二天,刘劲打听回更多的消息。原来昨日凉国已派使者和文书对姚信义劝降。
响午,姚信义派人来家中请我去衙门。之前刘劲与我分析局势时就说过,怕姚信义往后还会找上门来,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果然应验了,我只好应约前往。
来到衙门,报上了姓名,一个衙役领我到侧厅。跨步进去,我朝屋内扫了一眼,只有姚信义和那位老先生。逐一拜见了后,姚信义亲自给我倒了一杯茶:“
下官初遇小姐时,便觉得小姐见识与众不同。受先生提醒,才知道遇上的竟然是魏大将军的后人。下官对魏将军仰慕已久,可惜此生无缘相见......”
这类客套的话从小到大听过不少,每次听个开头,就可猜到结尾,心里顿觉得厌烦,开口插话:“大人无需多礼。若彤无官无职,又是晚辈,不敢逾越。”只是听他提到那位老者早已知晓我的身份,而让我暗暗警醒了几分。虽常年随父兄从军,但是营中接触到我的只有几位副将和心腹护卫。受哥哥教诲,平时生活也尽量保持低调。即使回到均安,也只住在东宫内,偶尔跟王储表姐出席一些宫中庆典,寻常官员宫人并不来往。而父兄过世后这大半年,更是深居简出。和刘劲出宫也全是伪装,到底是何许人也,又如何得知我的身份?只是现下不方便当面问他,还是先了解到底姚信义找我来干什么好了。“不知太守有何赐教?”
只见他偷偷向老者的方向望了一眼,又转回来,低头沉吟了片刻,说:“敢问魏小姐此次微服前来商阳所谓何事?”
“回大人,若彤未尝担任任何官职,朝廷也没封号,本就是一介平民,何来微服之说?至于商阳与家父的渊源,太守大人可能也听说过。若彤出生后,并没来过商阳,此次是来怀缅先人的。”我当然不会把张悬的计划泄露给外人知道,就随便推搪几句。眼角余光不忘扫一扫坐在一旁的老者,只见他气定神闲地一边喝茶一边听我和姚信义的对话,不知他是否盘算着什么。
姚信义继续问道:“敢问小姐,将军可有什么遗物是跟商阳有关的?”
我想了想,回答:“没有。”这不是假话。我带着的父亲遗物只有那把护身用的小刀,与商阳没有丝毫关系。
也许是听得出我话语中的疏离,他就不继续打哈哈了:“实不相瞒,昨日凉国军队再向商阳挺进,离此地不足十里,兵临城下阿!小姐对城中守备大概也心中有数。请看下官收到的劝降书。”他从暗袖口中,抽出一卷纸,摊开让我看。
我掠过开头一堆所谓的分析时局利弊,要姚信义识时务,良禽择木而栖等等的忽悠字句,直指核心内容。凉****承诺会善待城中百姓,而开出的先决条件有三:
一、姚信义带领所有留守官兵,放弃武器和一切抵抗,开城门迎接凉****入城。
二、百姓必须起誓易帜,从此为凉国国民。
三、交出已故大将军魏长卿所著的兵书。
否则,凉军大破城门之日,定必血洗屠城。
原来刚才他一再探问,就是为了劝降书中提到的兵书。我不能跟他说,这本所谓的兵书根本不存在。父亲自幼家境贫困,本来是目不识丁的,到了后来也就勉勉强强能写一些简单书信。朝廷的文书往来,以前是副将代笔,后来哥哥长大了,才交由哥哥处理。有时候哥哥忙,我也会偶尔帮忙一下。张悬按既定计划散播了一些谣言,都是为了解救王储而埋下的铺垫,想不到会传到凉****那里,而他们信以为真。
正当我默默想着如何应对,姚信义噗通一下跪在我面前。我顿时吓了一跳喊道“太守大人!”连忙伸手想去扶他。
只见他轻轻推开我的手,直直地看着我,眼角含泪说:“下官亦不怕跟小姐明说,昨日接到降书,就已派人快马加鞭送了一份副本到百里外的驻军,希望能获派援兵。只是此事结果难料,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只望凉军守信,开城之后不欺我百姓。下官孤身寡人,死不足惜。只是不知将军的兵书所在何处!!!还望小姐怜惜本城百姓!告知一二!!”只怕是姚信义见我看完劝降书后,居然沉默不语,以为我确实有所隐瞒,所以一时情急失态吧?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从小目染耳濡
,各国军情多少还是知晓的。我冷静地对他说:“因为缺少耕地,凉国长期窥视我国肥沃的黑土地乃众所周知的事实。他们的胃口绝对不止一个城池。”
旁边的那位老先生突然插口:“那照小姐的意思,我们应该拒绝投降?”
我转头,面对他说:“对,死守。城墙结构稳固,城内粮食至少够撑两三个月。到了夏汛期,大渭河就成了一道天险,凉****轻易过不来。到时候,我们可以转移百姓,等待援军到来,重整旗鼓,合力反击。”
老者亲自扶起姚信义,说:“怎样?下定决心没有?”
姚信义一边站起一边摇头,无奈道:“这个月已连输几场仗了。现今荆国内,还有谁能应敌?”
“王储殿下!”我说道,“太守可以上折子,请殿下来督战。”我们的计划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制造机会,让王储离开被禁的宫城。
老者摸着胡子缓缓道:“殿下是被君上下旨软禁的,太守这样做怕会惹麻烦。”
我刚想反驳,却听到姚信义说:“商阳已是弃城,我这个太守也算是朝廷的弃官了,还有比这更糟糕的状况吗?”说完,回头对我说:“下官现在就去写折子。”
之后我继续留下参与商讨城中守备的部署。一直到深夜,方回家休息。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所有的事前前后后都跟刘劲说了一遍。
他想了一下,回我说:“王储的事暂时别抱太大希望。姚信义人微言轻,未必能起什么作用。”
虽然理智上赞同他的说法,可是心中难免还是抱有希冀。又想到那位老先生,便道:“有空的话,不妨也查查那位老先生的来历。”
刘劲应允。
凉国境内山地多,矿产资源丰富。自古就是矿石主要出产地,特别是铁矿。因此冶炼技术和兵器制造也毫无疑问是四国中最好的。虽然我刚才劝说姚信义要死守,可是能不能撑到大渭河的汛期或者朝廷有力的援军到来,我自己心里是没底的。唯有寄望对手不要太强。
“对方大将是谁?”
“凉国大王子月世忻的手下,周傅。”
“我们好像没跟他交过手吧?”我反复回想父亲以往与凉国交战的战史,曾经对战过的主将都有谁。
对这个周傅没什么印象。
“没有干过。要是打上了,他还能活到现在?!哼!”刘劲一脸轻视,“此人刚愎自用,幸亏你喊住了姚信义,没让他投降。”
“是真的话,那就太好了。”尽管听上去没什么志气,可是一上战场就意味着真刀真枪,大概没什么人希望对手比自己强大吧?
“这种小将,朝廷也不放在眼里。想让王储重执帅印,怕周傅还不够近两。”
我一听,明白了几分:“张老爷子的目标是......”那名字刚要说出口的刹那,刘劲用手指作出禁声的手势,我硬把那几个字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