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园书房。
我们依计让云儿每天抄几张《百家姓》。此刻,云儿正应付着她今天的功课。而我则坐在暖坑上,反复翻看账本,要是想到什么就写下来。屋内只有翻书的声音。
突然有人在门外喊话:“表小姐,夫人让小的给您送莲子糖水来了。”
“进来吧,门没锁。”我语带忪懒,继续翻着账本。眼角余光扫到一个家仆打扮的人开门进来,我没抬头,指了指离门口不远的桌子:“放那儿就行了。”
云儿放下笔,走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那个家仆放下食盒后,却没有离去的意思,整个人杵在那儿。云儿有点不知所措,回头望了望我。我心生好奇,这才抬起头。
“怎样?这打扮认出来不?”他说。
“一晃眼还真认不出来,”我竖起大拇指:“够狗腿样儿。”
云儿听了我们的对话,这才仔细辨认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的刘劲。
关上门,刘劲洗了把脸,才把易容的装扮脱下,恢复了原来精神爽朗的脸。
这回轮到我粉狗腿地给他倒了杯热茶:“刘大哥,辛苦了。”再配上灿烂的一笑。
刘劲看了我一眼,好气又好笑。接过茶,一喝而下。又对云儿说:“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有,厨房新做好的萝卜糕。我这就去热给先生。”她说完,就去厨房准备了。
我坐到一旁,等他开口。
他先从怀内拿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了我,却没有任何说明。我接过,打开,扫了一眼。他略略沉吟了一下,好像在想如何开口。
那张纸上面写着一堆药材名字和份量,还有煎药时的注意事项。我完全看不出是用来治什么病的,只好问他:“这是什么药方?”
“我给外面卖药的人看过,是给流产后的妇人补身子用的。”
“流产?谁?”
他却不回答,只看着我。
我侧过头细想:“最近没听说东宫里哪位夫人流产了啊。”
“此事没多少个人知道。因为……”他顿了一顿,靠近我耳边,用极小的气声说:“不像是意外。”
不是意外,那就是人为。毒害王储的子嗣,这可是大罪!突然,一个想法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用同样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他:“是我表姐的?”
他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啪的一声,我拍桌而起。怪不得那天谈到表姐的病情,无论是表姐还是芸香都顾左右而言其他。
“你冷静一点!”刘劲连忙拉住我,按着我坐下。
“王储呢?这事他可知道?”
“他人还没回来。不过出事之后,就有人连夜快马去给他汇报了。”
“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这个……”
“小姐,是我。”从厨房归来的云儿正在门外。
“进来吧。”我跟刘劲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先生,萝卜糕和其他新作的糕点都被戚夫人拿去自己房间了。云儿只来得及下一碗面给先生。”云儿边说边把食具布置好。
“没关系,我吃什么都可以。”军旅长大的男人的确对食物没多少讲究,能吃饱就好。
“全拿走了?那戚夫人果真够霸道,”我不屑的说,“怪不得敢跟我表姐呛声。”
“云儿刚听说了一件事。”云儿一脸怯怯地说。
“肿么事?”刘劲嘴巴还挂满了面条,却忍不住停下来问。
“食不言!”我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示意云儿说下去。
“云儿在厨房听说,周爷刚回来了。”周小陆是王储自小的伴读,又一直在跟前侍奉多年,在东宫内的地位很高,下人们皆叫他周爷。云儿接着说:“一回来他就跟大伙说,王储听闻戚夫人患了传染疾病,特许在房里静养,免去所有外事。近身丫环全都在屋内伺侯,不得离岗。每天会有专人送饭菜。夫人想吃什么,就送什么,不能怠慢。除此之外其他人等不得靠近,违者严惩不怠。”
“所以,厨房的糕点就一口气全送过去了?到明年能吃完不?”等一下,传染病?我疑惑地问:“云儿,这两天你听说戚夫人病了吗?”
“云儿昨日在厨房碰到戚夫人身边的人在炖燕窝,聊了两句,没提过这事。”
如果不是真病,那就是——软禁?!心中有了小小的震动。我瞄了一下刘劲:“那事与戚夫人有关?”
刘劲吞下食物,擦了擦嘴,说:“我还没有时间详查。不过就眼下这情况,有这可能。”
没记错的话,这位戚夫人可是凉国的公主,以和亲名义嫁过来的。目前边关不稳,王储即使有证据证明是她导致蕙兰表姐流产,也不能轻易治罪。起码,要等他人回来了再说。先把她软禁起来,确实是目前的上策。
我打算过去看一下表姐,便对刘劲说:“辛苦你了。吃完后,就休息一下吧。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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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意绕道去看一下戚夫人的院子。还没到院门,隔着十来米就听到有家丁喊:“谁在哪?快走!这院子没有周爷的允许,任何人等不得靠近。”
我没理会,继续走。走近了,家丁才认得是我,忙上来行礼却不敢吱声了。我缓脸道:“我只是刚好经过,没事的。你们继续守着。”又扫了一眼院内,院中一片死寂。房子离得有点远,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单纯的争宠,而要如此心狠手辣?我见戚夫人的机会不多,要么擦肩而过,要么隔得远,都看不真实。唯记得那冷冷清清的气息,略带高傲的脸孔。衣裳并不像大部分贵妇那样用鲜艳的色彩。注重细节,布料都用顶级的,而且喜欢用极细的金银线绣上暗花图案。远看不觉得特别,近看才发现另有乾坤。
到了蕙兰表姐房外,没见着她。芸香说她休息了。我把事先写好的,如何节约花销的想法,连同账本副本一并让芸香转交。本来还想套些话,芸香却借故躲开,我只好作罢。只是这心中的疑团也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