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木然而坐的青衣,萧默不由担心起来,事有反常必有妖,青衣如此平静,只怕并不是件好事。
似是感觉到萧默心中所想,青衣凄然一笑,道:“你不用担心,从小到大,我已经经历太多这样的事情了。”
萧默看着青衣眉间化不开的忧伤,暗叹了一声,不知道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经历。
轻轻合上魅姨的眼睛,侧眼看了看身边的少年,她的心中微微泛起一丝暖意。
一震轻微的震动从脚下传来,随即青衣脚下的土地忽的松开,从下面伸出两只白生生的手臂,抓住了她的两只脚。
萧默大急,刚要有所动作,却见血影一闪,一股令人作哎的血腥气味随之传来,他心中一惊,身体一折,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血剑。
“长陵君?”一闻到这熟悉的血腥味,萧默便知道定是长陵君,刚刚在谷中没有看到长陵君,他还有一些奇怪,想不到居然这儿遇到了他
“小郎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长陵君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中充满了阴狠之意:“这一次我倒要看你怎么逃!”
萧默被血剑一阻时,青衣已完全受制,从她脚下的土地中钻出一个童子,长的白白净净,,一脸婴儿肥,极是可爱,那童子一双胖乎乎的手掌沿着青衣的身体一路向上封住了青衣的浑身经脉,这才眨了眨眼,咧着嘴呵呵笑了起来。
萧默暗骂一声这些魔教妖人果然卑鄙无耻,一时间也不敢有所异动。
那童子呵呵笑了两声,好奇的打量了两眼萧默,道:“哥哥,抱抱。”
他声音低沉沙哑,与他的相貌毫不相符,萧默一阵恶寒,下意识的退了一退,只觉脚下一紧,一条乌黑的绳索蜿蜒而上,将他缠了个结结实实。
此时天色已黑,那乌黑的绳索与夜色融为一体,毫不起眼,萧默的注意力又全放在那幼童身上,浑然不知道脚下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根绳子,被那童子一举拿下。
长陵君得意之极,驾御着飞剑飞到萧默面前,道:“没想到吧,这位是圣教的土行孙,一身土遁术外加捆仙索,任你是大罗天仙也防不住。”
有的人在逆境之中会惊慌失措,有的人在逆境之中却会越发的冷静,萧默面上丝毫不露惊慌之色,只是冷冷的看着长陵君,心中默默思索着逃脱的法子。
不知道怎的,他的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丝片断,一个黑衣道人浑身被制,而后面色变得血红,挣脱一身禁制而出。
……
这种片段自那日青衣对他一笑之后便不时在他脑中出现,只是他却并未有丝毫留意,这一刻身形受制,却不知怎的闪过了这么一丝片断。
他却不知道这是因为蝠王一生中杀人无数,这些片刻都是蝠王记忆中的片断,他既然受了灵犀一指,自然把蝠王的功法记忆尽数继承了下来,只是他心志定,又每日诵读《金刚经》不止,把来自蝠王的记忆镇了下去,若非如此,他只怕早就变成了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只是纵使如此,来自蝠王的记忆仍然不时会冒出来,这就是他脑中不时闪现的片段。
长陵君对萧默的异状毫无所觉,越发得意道:“看老娘怎么将你摆布出一百般花样,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先后被萧默点中两记剑指,第一次被伤了肩膀,第二次却被伤了下体,生生不能入道,对萧默简直是恨之入骨。
萧默道:“我是云阳门弟子,你杀了我,就不怕我门中长辈找你寻仇么?”
长陵君见萧默出言恐吓,心道这正教小子已是色厉内荏,不由尖声笑道:“我长陵君杀过的正教弟子多不胜数,还能被你吓住?”
萧默面容黯淡,看向自己胸前,似是已经认命道:“也罢,我有一件师父交给我的法宝,我愿交出来换我一条性命。”
“法宝?”长陵君笑得越发得意,道:“杀人夺宝,正是人生快事!”
看到萧默一直盯着自己胸前,长陵君伸手便向他胸前摸去。
可他刚一摸到萧默的胸膛便察觉有异,萧默浑身的肌肉紧绷,浑不似被制住的模样,分明是蓄势待发。
他刚察觉有异,便见捆住萧默的捆仙绳生生被涨开数圈,随后寸寸断裂,萧默大喝一声,一把抓住了长陵君的脖子,狠狠砸向土行孙。
土行孙捆仙绳被毁,不由大痛,眼见眼前黑影闪过,他下意识的一侧,随即身边响起一道风声,定睛一看,却见是萧默已经将楚青衣负在背上狂奔而出。
土行孙大怒,现在用的这道捆仙索虽然不及当年他师父赐给他的那道,却也是费了三十年的心血,如今竟被一个小辈生生毁去,当真是怒不可遏,不理会三番两次被萧默所伤羞愤欲死的长陵君,胖胖的小手向地下一探,已经不见了踪影。
萧默发力狂奔,一张脸红的如欲滴血一般,这种自伤经脉的手段极其霸道,对经脉的伤害更是极大,他只感觉到浑身的灵力犹如一把把失去了控制的小刀一般来回的刮着他的身体一般,只是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却让他暴发出更大的力量,远远看去,他脚下带起的尘土犹如一条长龙一般。
土行孙紧随其后,他已经数次探头出来观察,见到萧默的声势如此之大,也不敢从地底偷袭,萧默此时的速度快如奔马,若是被踏上一脚,即使以他的修为也生受不起。以他的眼力,自然也看的出来,萧默是激发了全身的灵力在拼命,势必不能长久,而待他慢下来的那一刻就是自己出手的那一刻。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茶花谷,似乎已经可以闻到山茶花的味道。萧默却是越来越吃力,那种灵力如海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这正是由盛而衰的标志。
而他强行催发灵力的恶果现在已经显露出来,他口鼻内喷出的鲜血犹如一片片的细雨洒在怀中的青衣身上,脸上,每随着喷出一点鲜血,他体内那种如若刀绞的感觉便会轻上几分,只是他心中却无丝毫喜意,与这些鲜血一起喷出去的正是他体内的灵力,每多喷出一片鲜血,就意味着他体内的灵力多流失一分。
青衣一张俏脸煞白,更趁得她脸上的血鲜艳的如同朱砂,红得娇艳欲滴,她伸出手轻轻的抱住萧默的腰,将头轻轻伏在萧默的胸口,如同拥抱着这世间最后一点温暖。
萧默的长啸声惊动了茶花谷的人,登时有两道彩光从山谷中升起,飞了过来,离得近了,萧默才看到俩人正是留守山谷的赫连长枪同他的道侣卫飞红。
“萧兄弟,发生了什么事?”赫连长枪急驰而来,见是萧默孤身一人返回,不由大惊失色:“林师兄和其他人呢?”
萧默止了脚步,随即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一阵震动,心知是那土行孙已经赶了上来,正在地下,只得大叫一声道:“小心地下!”
赫连长枪也感觉到了地面的微微震动,这才明白萧默为何拼命狂奔,却是不惊反笑,喝道:“是土遁术,看我点石成金!”
他的食指轻轻点在脚下的土地上,原本震动的土地忽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随即更大的震荡传了过来,赫连长枪面色变了一变,双腿游走,不时点下一指下去,而与他同行的卫飞红则抱着长剑护卫在萧默身侧。
萧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凝神看着赫连长枪的身法,却觉得眼前身影重重,头晕目眩,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受伤太重的缘故,当下移过眼光不看。
“扑”的一声响,距离萧默数丈之外的地面上突然一阵翻腾,犹如一条土龙在下面纵横一般,随即一道身影冲天而起,正是那个犹如幼童一般的土行孙,带着满天横飞的土屑,看起来颇为狼狈。
“土行术,不是土遁术!”赫连长枪的脸色终于也变了。
“点石成金,小辈,赫连春水是你什么人?”土行孙披头散发,发上满是土屑,原本看起来带着稚气的脸此时全是狠厉之色。
赫连长枪看着土行孙,心中也是微微一凛,道:“正是家父。”
土行孙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犹豫了片刻,狠狠瞪了萧默和连同赫连长枪一眼,钻入土中不见。
赫连长枪长吐一口气,道:“还好把他惊走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百年前魔教里号称遁术第一的土行孙了。”
萧默笑了笑,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向地上倒去。
······
依然是那个梦,依然是那个白色的身影,萧默拼命去拉,却怎么也拉不住,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坠入深渊之中,萧默的心也一起掉了下去,越来越沉。
“啊!”萧默惊叫一声,翻身上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背心处全是冷汗,每次都是这个梦,在梦中,他明明知道是个梦,却还是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
轻轻的活动了下手脚,除了浑身酸痛和无力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趿上鞋子,走出洞外,而后抬头望去,只见圆月如盘,光华满天。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萧默感叹了一声,轻轻出了房门,漫步到了茶花谷中。
山风吹来,一阵细不可闻的呢喃声顺风传来,萧默心中微微一惊,此时月上中天,正值午夜,又有谁没有睡觉,在这山谷中,莫不是魔教妖人潜入谷中?
一念及此,萧默轻抬脚步,顺着呢喃声向谷中而走,转过了几丛山茶花,那声音越发的清晰起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
“尔时百千万亿不可思不可议不可量不可说无量阿僧只世界,所有地狱处分身地藏菩萨,俱来集在忉利天宫。以如来神力故,各以方面,与诸得解脱从业道出者。”
萧默微微一楞,竟是有人在这月圆之夜诵读经文,他在普陀山上呆了近一个月,普陀山众僧每日早晚要做功课,这诵读经文的声音他听得多了,自然也熟悉起来,这少女分明念的就是《地藏经》。
又绕过一道花丛,萧默站住了脚步:几丛白色的山茶花当中,一个少女青衣束发,跪拜在月下,一遍遍的念诵着经文。
听了一遍,见少女又从头念起,萧默轻轻退了出来。
比起前日来,满谷的山茶花开得更加艳丽,山风吹来不住的来回摇荡,仿佛一个多情妩媚的少女正在向心上人撒娇一般。
花前月下,却是形单影只,萧默远眺北方,一股思念涌上心头,此情此景,叫我如何不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