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缺水的鱼
我是一个孤独的人。我有很多朋友，我和他们聊天，和他们出去喝酒，和他们谈论男生喜欢的一切，但我还是感到孤独，越是人多的地方这种感觉也就越加的强烈。于是，我便整天待在我的单人房间里，享受着这种孤独。
搬了新家之后，确实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十分自在，不过却无法逃避生活的空虚，特别是在夜里。白天有阳光作陪，夜里就只剩下寂寞的回忆了。房东夫妇都是教师，到了晚上才回家，在只有我一个人的空空院子里，形影相吊，我想我确实该好好找份工作了。
我身上的钱已不多，好在南哥在我临走之前给了我一笔钱，现在没办法了，只好动用它了，人总要得先求生存下来才能去考虑脸面的事。现在我毕业了，不可能再向家里要钱。要找工作，先得为自己买个手机，我挑了一款价钱还算合适的国产手机，这样一笔花消又让我心疼不已，更加感到找工作的紧迫性。在网上我每天投上百份简历，不管合不合适，我盲目地乱投，要知道我所学的法律要想专业对口无异于痴人说梦，何况现在根本由不得我选择。
买了手机之后，我先后通知了小安和大刚，问了他们最近的情况，又和“锤子”也联系上了，问了一下他那边的情况，据说是在税务局工作，一个月不少挣，稳定且福利好，不过这厮竟然在电话里抱怨工作太无聊，说还不如留在北京哥们几个没事可以互相有个照应。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揄揶他说：“你丫现在就可以过来，最好带着媳妇一块来北京睡马路，记得多带点钱，哥几个几天前就断粮了，还等着你来救济呢！”我把我目前的窘境跟他添油加醋地描绘了半天，才算打消他脑壳进便便的念头。我向小安要了司徒的电话，不过打了好几次都一起没找到他，后来总算有一次找着他了，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竟有些陌生，认真听了半天才辨认出确实是司徒的嗓音，少了以前的那份玩世不恭，带有点世俗的沧桑。他如今已接手了他爸所经营的小公司，大小也算是个老总，不过他老爷子扔下的是一副烂摊子，很多东西已跟不上时代，而且缺少资金，还有一屁股的无头烂债，公司的员工人心散漫，对他这个刚出道的毛头小伙子自然不信服，要不是有几个他老子的老伙计帮衬，估计公司早就黄了，所以司徒眼下忙得焦头烂额、心力憔悴。我边听边为他打气，要他一定要坚持住，不管有多苦多累，哥们一直在默默地支持着他，只要我们能帮到忙的地方就尽管开口。听得电话那头声音哽咽，我心里也一阵心酸。
放下电话，心里十分沉重，想到我目前的情况跟司徒一对比，他比我艰难许多，眼下我的这点破事根本算不上什么，我有手有脚、有依有靠，至少还没有饿到吃不上饭，工作就算再难找，也总会有找到的那一天，我绝不能连这点挫折都经受不住。明天不行，后天继续，后天不行还有大后天，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只要我能够咬牙坚持下去，面包会有的，工作也会有的，我相信付出就会有回报。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念，当初选择了法律，就注定了没有退路，如果遇到这点困难就放弃，那等于是否定了自己当初的选择，那也将是否定自己的信念，虽然我不会失去什么物质的东西，但作为男人，已经失去了应该具备的责任心和执著力，最终将会得不偿失，所以不管前面的路途多么艰辛，我已决定要奋力一搏了。
在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一个面试通知，这给了我无比的鼓舞，看来人只要心里头想开了，有时老天爷也会照顾你的。为了准备下午的面试，我找出从未穿过的西装精心打扮一番，确信自己没有遗忘应带的东西之后踏出了家门。
外面阳光明媚，头上刺眼的太阳此时也没感到多么炙热了。我肩挎着公文包来到公交车站等车，平时很难等的公车今天竟然不多久就来了，心情超爽地上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一路上对窗外的风景看得入神，没想到炎热的夏天也会有这么惬意的时刻，感谢这个美丽的世界。
到了那家公司，一见许多人比我先到，个个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十来个人在十来平米的会议室里却鸦雀无声，仿佛被谁掐住了脖子，都一同张望着会议室的门口，翘首以待。我在前台小姐的引领下跟进了会议室，长得婀娜多姿的前台指向会议室的一个座位示意我坐下来稍等片刻，拿着我的简历走出了门。也许是我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安静，先来的人带有点失望和并不友善的眼神打量着我，我极力表示友好，点头，然后微笑，换来的也是两样机械式的点头，再微笑，在压抑的氛围中等待经验面试的到来。
会议室的阳台上有一个鱼缸，绿色的水草配着黄灿灿的金鱼，确实让屋内充满了生机。那条金鱼悠然自得的在我面前游来游去，炫耀着它的闲适和安详。看着它轻轻的吐出一连串的气泡，我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衣食无缺，又不用担心外界环境变化,这样的生活是否真的令人羡慕?
呆呆的看着这条黄鳞红腮的金鱼，我不禁想起曾经认识的一个女孩。那是一个喜欢鱼甚至把自己也当作是鱼的女子，灵性而睿智的她，聪明得可以看透每一个人的心语，却一直看不懂自己。她总是不愿让人接近，因为害怕别人会像她梦中的水草，在纠缠住她的同时，伤害了她美丽的鳞。联想到自己，分析一下我眼前的处境，就如缺水的鱼一样，为了生存极力呼吸，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池塘，何时才能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闪进来的是前台小姐曼妙的身影，然后听见她用甜美的声音宣布下一位面试者的姓名，一名戴眼镜的高个子男生听后乍地起立，随着她走向经理室。人群里一阵叹息，接下来的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我们在等待中煎熬着时间。一个一个又一个，轮到被面试者面带着喜悦离开了会议室，好像他已经通过了考核立即上班了，我猜想更多的是对离开这种压抑难熬的氛围的一种解脱，面试成功与否已在其次，只是想尽快逃脱这里。
在我来之后，又来了三个比我晚到的面试者，其中一个是女生，也可能就因为这个缘故，我格外地对她多看了几眼，长得还算不错，不过就是有点傻气，大热天竟然戴着丝质的围巾，一副白领丽人的打扮，为了面试留下好印象也有点太过了吧！算了，别人自己都不怕热，你瞎操心什么，没准人家脖子有点瑕疵，比如说胎记之类的东西。
正在思想我开小差时，却听见美丽的前台小姐终于叫到我的名字，我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跨着大步随她到了经理室，她推开门让我进去，然后对着我嫣然一笑就转身离开。我在愕然中走进了经理室，面对是一个已经秃顶的中年男子，形象实在不敢恭维，那是十分的猥琐，真想不通这副德性是怎么当上经理的，也许这就是俗话说的“人不可貌相”吧。我讨好地说声您好，然后在他的允许下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准备接受他的发问。那个经理对着我的简历瞄了几眼，然后问我是今年的应届生，我点头称是。又听见他问我是否了解公司的背景及应聘的职位，我于是简单地把在网上看到的相关信息重复了一遍。我说完之后，他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我知道你是非常优秀的人才，也希望我们公司能够吸纳你这样的人才来为我们公司服务，不过……我们招聘的职位希望是有经验的人士加入，这样比较容易上手，所以现在我十分感谢吴先生对我公司的厚爱，我们会在以后的招聘职位中尽快通知你，以便能够让我们公司有新鲜的血液输入增加活力。”说完之后，还伸出右手要跟我握手，我也立即起身与之握手，这厮的手肥厚湿热，握得我一手的臭汗。面对他假仁假义的客套，我虚与委蛇，在心情郁闷中离开了这家公司。
本来信心满满地来面试，没想到面试下来，却使信心一落千丈，感觉到自己一无是处，从攀登天堂的阶梯上跌落下来，又回到了地狱，被打回了原形。不是我不敢面对这事实，而是这其中的落差实在让我一时无法承受，我不在乎工作的好坏，不在乎工资的多少，只是渴望有一份能糊口和对得起大学生身份的活计，然而如今看来这也是一种奢求，在毫无情面的现实中再次碰壁，将我的努力再次否定，把我的尊严狠狠地摔碎在地上。
回家的路显得很漫长，时间也过得漫长，郁闷归郁闷，好在还没有彻底失去自己所有的勇气，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我告诫自己要对自己有信心，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在回家的路上不断地安慰自己，不是我不行，是那该死的秃子不识货，要么就是那破公司根本就已经快倒闭了，什么法务助理，全******是哄孙子的玩意儿。在咒骂中我身心疲惫地回到了家，进门时与王阿姨打了声招呼，就推门进屋把自己关在里面再也不想动弹。
我并非感觉我有多么伟大，但我也不认为自己有多么渺小，生活却告诉我已被抛弃，像可怜的弃婴一样只能哇哇地哭。
曾听说过这个城市在改革开放涌现出许许多多的风光人物，我听别人说起那会儿时，也同时看到了他们脸上流露出的羡慕与回味：身无分文，白手起家，不到一两年便身价百万。诸如此类的事举不胜举，我并不怀疑这些事的发生和真实，让我难过的是现在和过去不同了，很难再有以往的时光，这也就告诉了我，我是没有机会演或看这么样一场戏了。可以说混得比他们有着天差地远的距离，为了一份工作而不顾尊严地苟活着。我也曾走过大街小巷，试图去寻找到从前的风光与繁荣，但我也深深明白，这些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出早已谢幕我再也不能够看到的大戏。我的命运注定我只能看些小戏，发点小牢骚。我并不因我的命运而惋惜，只是因戏剧的精彩与否而感叹，只是因自己的凄惨处境而畅快。我再也不能看到那些令人至今仍向往不已的激动人心的戏剧，这岂不是人生的一大憾事？更何况这些戏的演出离我到这座城市的时间相距并不长，一个时间差我便错过了一道风景。
明天不是我一个人的明天，我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只要在这儿生活，就总能听到当时的盛况，总会被那些神往的表情所感动，也总盼望着能重新再来一次，不论我是观众还是演员，我都会觉得值得。也许是因为这些，我虽然不喜欢这座城市，但这里却有着许多我值得留下的理由，心里也没有多少离去的念头，我并不认为我是贪婪的，却不得不承认是为了某种心愿而违心漂泊。
失落的不只是我，明天我还要受罪，但不能放弃，要想奋起直追，鼓起勇气才能活得精彩。今天也许我失败了，但有更多的机会正在等待着我的光临，我失去的只是一个并不值得留恋的机会，面对以后更大的挫折，我应该加倍地努力。躺在床上，思索着我的历程，我觉得让我更加成熟了不少，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起码让我懂得了如何面对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