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正是路回,久仰朱二爷大名。”路回站起身微笑回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啊呀,不敢当路公子如此称呼!”朱图庆仿佛十分惶恐,连忙摆手,一身肥肉随着动作都抖了几抖,“初次见面,见路公子如此风采,图庆真真是如沐春风一般。如蒙不弃,你我兄弟相称如何?......路兄弟,可是台州人氏?”
“不敢,正是台州人。”
“哎呀,难怪大家都说真人无名了,哥哥空在台州长了二十年,竟然不知乡里还有兄弟这等人中龙凤!......说到真人无名,上个月知行院在本州遴选青年俊才,林真人亲临指点,似乎未见过兄弟在场,那个,兄弟可知道林真人?”
知行院,可以说是天一观设在俗世的学园,凡天下才俊,无论出身均可参选入学。
近千年来,除了极少数被天尊圣使破格收入门下的超绝天才之外,绝大部分天一观门徒都是来自知行院。此外,知行院还走出了无数将星宰辅、神医巨匠,仅大成一朝立国不足百年,就有五位宰辅、十三位上将军都是出自知行院,甚至连当今皇上都是知行院学生且常以此为荣。
因此,只要进了知行院,即使未被圣使看中收入天一观,其将来也必定是前途无量。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知行院每三年一次的天下遴选,已成了数百年间普天下青年的传统盛事。
路回此时才知道这胖子朱图庆绕来绕去是想打听什么,微笑着摇摇头:“林真人大名如雷贯耳,但无缘相识而已。”
“哦~~~哈哈,林真人上次到台州来去匆匆未作少留,路兄弟未曾面见也情有可原......”朱图庆打个哈哈,神情却依然亲热无比,“不过路兄弟这等人才,必定已入了知行院,早早晚晚,能得林真人亲自教诲,那可是天大的......”
“在下从未参加遴选,更非知行院门生。”路回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仿佛不是知行院门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呃......不是知行院门生?”朱图庆习惯性的抿起嘴把两腮鼓出来,一双小眼眯成两条微不可查的细缝,“那公子袍领后面的阴阳双鱼图?......”
阴阳双鱼图是天一观的标志,顾名思义由阴阳双鱼组成,本名太极图,与后世太极图极为相似。双鱼呈黑白两色,各为阴阳,黑鱼白睛,白鱼黑睛,取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之意。双鱼交缠互逐互生,取阴极生阳、阳极生阴之意。
作为天一观传人行走天下的信物,除天一观门徒之外,只有知行院的学生才有资格在衣物上面绣太极图。
虽然天一观从无明令,但大陆各国都将私用太极图定为不赦之罪。其实以天一观、知行院在天下人心中的神圣地位,根本没有人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私用太极图。
真要有人敢亵渎天一观,即便没有这条律法,愤怒的百姓也会用石头丢死他。
又因其神圣,大多数人将太极图绣在胸口,也有少部分人会将其绣在其他地方,比如路回身上这件袍子,就是绣在后颈处的袍领正中。
刚才路回转身搬椅子时,被金三不小心在旁边看到,以为路回是知行院门生,不敢自己做主,才禀报了朱图庆。
如果路回真的是知行院门下弟子,别说是台州朱家这样的半吊子门阀,即便是恶名满天下的京都四少也不会冒傻气去惹他。
朱图庆虽然有个“猪头庆”的外号,但那只是因为他肥胖如猪,却绝不是因为他是个蠢蛋,在他那蠢笨如猪的外表之下其实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
更何况,就算真是蠢蛋,只要没有蠢到要死,就必定记得出来混之前家里长辈的嘱咐:知行院的书生不能惹!也正因此,才有了之前的你来我往、小心试探。
路回此时才知道对方的怀疑与试探是从何而来,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二爷原来是想问这个,这袍子嘛,本来不是我的。”
.......
朱图庆一双小眼盯着路回看了好一会儿,脸上依旧带着微笑,眼里的神色却越来越冷:“嘿嘿,感情你早知道二爷想问什么,在这逗爷玩呢!”
“呵呵,二爷多心了,在下只是素来听闻二爷的手段,今日适逢其会,想见识一番而已......”
“见识你妈!”朱图庆终于暴起了。
自他从软脚虾变成大魔王朱二爷以来,台州地面上哪里还有人敢这么消遣过他!今天竟然让这么个毛头小子当着一堆手下玩了个够,哪能不火冒三丈,“好小子,一会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爷的手段,爷保证把你打到你妈都认不出来!”
一直面带微笑的路回脸色突然一冷,剑眉一挑说道:“朱二爷请自重,刚才念你初犯,如言语之间再有辱及家母......”
正要暴起的朱二爷被路回冷冷的眼神一刺,恍如被迎头泼了一盆雪水般只觉得全身一冷,猛地打了个哆嗦,脖子上面的肥肉漾起一圈波纹。
他微微一愣,却因为自己有些懦弱的表现而更加愤怒起来,于是跳脚大骂,想要做出暴跳如雷的样子,无奈身子实在沉重根本无法离开地面,看起来倒更像一只扇着翅膀的母鸡:“自重你妈!辱及。。。。。。”
嘭!随着一声闷响,这只一直努力扇动着翅膀的母鸡似乎感动了天尊,突然有了飞翔的能力,在大家茫然的眼神中腾空而起,飞向小院门口。
院中众人都没有看清楚朱二爷到底怎么飞起来的,只看到刚才一直站在少年后面那个仆人样子的灰衣人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的笤帚似乎挥了一下,接着朱二爷就腾空而起,仰面朝天躺在了小院的角落里。
“二爷,二爷!你怎么样......”一群大汉慌作一团,纷纷拥上去搀扶朱图庆。
剩下几个凑不上去的,却见机极快,转身围住路回主仆二人。
“边叔,跟您说多少次了,打人不打脸,您还用笤帚打别人的脸......”路回一脸苦恼的样子,却并不显得慌张。
仿佛他那个叫边叔的仆人打了别人的脸让他觉得很丢脸,但也仅此而已。
“哎呀,疼死我了......”朱二爷脸上被打出数道红印子,此时已经高高肿了起来,看起来更像一个猪头,“武叔,你还不动手,给我打啊,先打断腿再说!”
武叔就是刚才跟在朱图庆身后的那个粗矮中年汉子。
他本名武四林,原来是台州守备武将朱立德的贴身亲卫,后来被派到朱老太爷也就是朱图庆的祖父身边,但老太爷年纪渐老已极少出门应酬,而朱图庆又实在不让人省心,才又被派到朱图庆身边。
在武四林看来,图庆少爷真的没必要得罪眼前这主仆二人。
因为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明显不是傻子,既然听过朱家二公子的名声却又毫无惧意,这总让武四林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但武四林很明白,自己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图庆少爷已经挨打了。
以他对图庆少爷和老太爷的了解,此事已无法善罢干休。想到此处,武四林微不可察的摇摇头,挥了挥手,示意旁边一直跃跃欲试的壮汉们动手,自己却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一边。
......
台州地处边陲,向北不足百里就是大成国与北方汗国的国界线。
边疆之地,民风一向剽悍。对于以拳头大为荣的台州男人来说,每天不打上一架,比没吃饭都要难受。
这帮壮汉们能够当着朱二爷的面帮他出气,尤其是出气的对象只是两个无权无势看起来拳头也不太大的普通人,那固然是非常美妙的事情。
但其实更让他们兴奋的,是似乎已经响在耳边的拳脚着肉声、嘶喊声和对手的痛苦呻吟声。
对于肯将这样的机会让给他们的武爷,壮汉们打心眼里充满了感激。
带着这份感激和对美好未来的甜蜜向往,他们一个个低声怒吼着冲向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直到少年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件奇怪的武器。
直到那武器刁钻而又凶狠地抽向他们的脚踝、小腿......和裆部。
那是两截用细铁链联在一起的短棍,每一节大约尺许长,黑黝黝的看不出什么材料。
壮汉们刚刚围上来,少年就一脸兴奋地拽出这个奇怪之极的武器,挥舞着冲向人群,恍如一个被关了数月的色狼冲进了女儿国。
小院里的风带着夏日独有的一丝燥热,随着人影穿梭,这燥热暧昧的风被搅动得四处流走。
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郎,带着他的黑色短棒,如蝴蝶穿花般忽前忽后,穿行于众多彪形大汉之间,短棒所到之处,这些汉子纷纷夹着腿躺倒在地上,声音或大或小的哀怨呻吟着,只有少年衣袂飘飘傲立当场,短棒轻轻荡,菊花满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