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最怜是谁
南唐的旧景、琵琶的弦音重现在李煜的眼前，甚至直达心灵，久久不能忘怀，音景不断地回复，就像是一幕戏剧的画面在眼前刷刷地切换著。就这样萦绕，萦绕，再萦绕。痛，就像火一样燃烧著噼啪作响，撕裂着疲惫的心；恨，就像江水一样绵绵长长，切也切不断，无休止地流。流下的还有李煜的眼泪，一滴滴地回咽下去，在体内发潮，全当是一种自我的惩罚。
小周后自从做了宋朝的郑国夫人之后，她的心早已经变得潮湿不堪了。她的痛苦绝不亚于失去帝位和国家的李煜。一个女人在一夜之间从一国之后变成他人的玩偶，何止是肉体上的鞭打，简直就是灵魂的煎熬。她生得国色天香，色艺双绝，当躺在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身边时，她不再觉得自己的高贵是现实了，她装作是一个乞丐，或者就是一个乞丐，以自己的身体来换取有限的生命。如此这般也只是为了一个信念，那就是爱。单纯且执着的爱。她爱李煜，为此，她并没有用利剑刺穿自己的胸膛来斩断痛苦的根源。自己的痛苦一刀可以挥之，而爱人的痛苦却又将加深百倍，小周后怎能不明白？她的微笑充满着阳光，她的亲吻融化了不安，她抱着李煜时的温柔，用上了生命中的全部力量，此时的柔情不再似水，而是一道坚硬的屏障包围她和李煜的小小世界，比金陵的高山流水更加荡气回肠。
另一边厢，赵光义仍然饮着美酒，饱览着香艳，手中的美食仅仅是附属品，它是一种装饰，不是用来填充肚子的，而是一种心灵上的慰籍，因为他感到空虚和寂寞。他在羞辱李煜这件事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让一个君王活着像一条狗，他把狗的骨头随意扔来扔去，只是为了让狗伸出舌头来对自己点头哈腰。这一场对狗的战争的胜利不会自己独自欣赏，定要邀来这些心腹大臣共同享受，因此，心腹们都称赞他的阴险计谋，他们把酒狂欢，只为打败了一条狗。
李煜就是这条狗，这条狗终于下跪求饶了。从此，他们把所有的事物都看成是渺小的，包括他们的心灵。
大臣们走了，边走边津津乐道羞辱李煜时的快感。他们说晚上要抱着小妾美美地睡上一觉，定会梦见风骚的小周后和流着鼻涕眼泪的李煜。说着说着就是一阵阵笑声。他们的笑声在御花园中久久没有散去，环绕着冷清的御花园飘来飘去。
灯火阑珊处，人去楼空时，赵光义还在喝着酒。他喝下第一杯，嘴中念着“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喝下第二杯，嘴中念着“李煜，李煜，是懦夫”，第三杯、第四杯……直到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重复了多少次后，他才狠狠的将酒杯摔在了地上，掀翻了桌子，龙颜大怒起来，奴才们各各都跪在地上，不敢作声，空空的御花园，冷风飕飕地吹。
降王府也很大，但没有皇宫大，因此风声似乎也很小。李煜与小周后相依而坐，互生怜爱之心。李煜从万丈之位高高坠下，小周后依然不离不弃，更加疼爱于他，李煜自然感动万分，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若是放在从前，李煜定要为其作上一首词句，以表心意。但是李煜只是静静地抱着小周后，什么也不说。
抱得时间久了，两个人都回忆起往日的岁月来。
“夫人，在我做皇帝前曾经有一首词，你可知道？”
“你的词句那么多，妾身又怎知你指的是哪一首？”小周后嫣然一笑，闪烁着大眼睛，一副调皮的少女模样。
“那我读给你听听：”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侬有几人。
“这一首《渔父》词妾身当然知道。”小周后一只手托着尖尖的下巴，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妾还知道另一首：”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满殴，万顷波中得自由。
“没想到夫人对我的词记忆如此之深。”李煜望着窗外，眼眶不禁又红润了起来。
小周后将头靠在李煜的肩上，缓缓说道：
“你是一个风流多情的大才子，从不把帝位放在眼里，你是那样的清高和自命不凡，你醉心于诗词文学，你向往自由的生活，你是一个风雅之士。”
“只可惜我的六位兄长都早早去世，皇帝之位还是由我来承担了。”李煜感叹，“世间之事就是如此，你不想要的偏偏会强加于你，你不断追求的相反会越行越远。”
“妾也不曾想过会成为一国之后、你的夫人。”小周后有些激动，“但妾也曾经如此想过希望得到你垂爱，你的才华是最吸引我的地方。”
“可惜我毁了江山，毁了你的幸福。”
“我很幸福，就这样安静地靠在你的身边就是幸福。”小周后说，“只可惜我的到来害了家姐早早离世，深感愧疚。”
李煜望着她，用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
“你的家姐没有死。”小周后睁大了双眼疑惑地看着李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李煜又重复了一遍：“娥皇没有死。”
“这怎么可能？”小周后又惊又喜：“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煜点点头，将古驰和白易，以及这一连续奇幻的故事都告诉了小周后，小周后听得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
李煜说：“我为什么服下了赵光义的牵机毒药还能活过来？就是因为我是来自未来的古驰，为的就是找到娥皇弥补对她的伤害。”
小周后摸在他的脸上，她能真切的感到这就是李煜，她的手在颤抖，带着同样颤抖声音说：“你……你是李煜还是古驰？”
李煜伸出两根手指，说：“两个都是。”后来他又补充道：“其实李煜就是古驰，古驰也是李煜，只不过一个代表着现在一个代表着未来。”
小周后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流，虽然这件事离奇荒诞，但小周后却深信不疑，因为她目睹了李煜的死亡和重生，只要李煜平安活着，她就相信世上这些神秘奇怪的事情。
“那家姐呢？”小周后兴奋地问道，一边用手抹眼泪说：“不，是白易呢。”
“现在我也不清楚，”李煜叹息道：“但我知道她与我共同回来的，她应该在某个地方，我们得想办法去寻找她。”
小周后快乐地点点头，她也望向了窗外，望向了远方，她祈祷白易平安，更加祈祷家姐的复活，她无比期盼着见到娥皇，她眼中闪烁着希望，闪烁着活着的意义和快乐的光芒。
她面对远方的星空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轻轻说道：
“等找到了家姐之后，你定要好好的疼爱她。”
李煜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轻轻吻着小周后的额头，告诉她：“我是谁也离不开的。”
两人重新陷入沉默中，他们相依相偎坐在窗前，静静仰望着星空。只见繁星闪烁，纤云弄巧，慢慢织出了娥皇美丽的容貌。他们伴着娥皇的微笑等待着重见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