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二更会晚一点。
当日六小姐心神不定，偶然间向平日里并不怎么来往的七小姐云思述了一次愁肠，就那么一次，倒还真得了一个主意。
一个切中要害却不算主意的主意。
云思说：“六姐姐，你与邵公子能成与否，全看小九帮与不帮！”
“小九自己尚且一团乱，处处受制于人，能帮我什么？”
“六姐忘了悦姐儿的事了？就连悦姐儿私奔，都能劳动宫里出面，封一个远在西北的人为二品御侍！满京城里谁不心知肚明，又有谁敢说破？小九怎么帮不重要，这事但凡她做了，就总有人跟着收拾残局，事情闹得越大，反而越能顺着她的心意。所以七姐，这事儿不在于小九能不能，而是肯不肯！”
“……婚嫁之事闹大，我与邵公子，岂不沦为京城笑柄？”
云思诡秘一笑，那一瞬间，原本平淡的眉目竟笼罩上一层魅惑：“你是张阁老的嫡女，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他们又岂会任你沦为笑柄的！况且六姐，日子是自己过的，名声却只是他人嘴里嚼磨的，事关终身，何妨一博？”
饶是多年后想起这番话，六小姐仍不解，那时一直被好好养在深闺的云思，为何能把素昧蒙面的各人性情，各方顾忌体察地那般精准？
“六姐一生走向为何，全在此一举！小九若当真把六姐当亲姐妹，就不会不肯。”
明知这句话不过是给小九，给自己下的一个套，六小姐却不能不入套，甚至是几经思虑，心甘情愿地入了套。
事关终身，怎能不博？
“平南王已启程入京，水程两月。此事成与不成，只在后头这两个月。肯与不肯，你且……给我句准话吧。”
此事过于强人所难，即便小九真的不肯，我也……不会当真认为她不把我当姐妹。六小姐从未这样求过人，鼻尖酸意冲红了眼眶，却固执地微昂着头，端庄地一如往昔，只挺直的腰杆泄露了那抹不寻常的倔强。
“好。”
“……你说什么？”
“我说好。我定尽我所能，助六姐与邵公子得成佳偶。”
云悠淡淡一笑，执起紫砂壶斟了一盅茶，递与六小姐：“清河私产的凤凰单枞，六姐品品。”
“凤凰单枞？不是潮州茶么？”
“世人皆以为如此，却不知清河有一处深谷，也产凤凰单枞，且更清洌，更别具一格。只是气候所限，产量极少。父亲独爱此茶，每年总要拉下脸皮问二伯去讨。我常吃着药，并不能饮，这是给定国公备下的。六姐先尝尝，以后少不得，要问六姐你讨了！”
这话显然别有深意，云悠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六小姐：“要我说呢，六小姐不单单自己要品。还该带些回去，给大伯父也品一品。”
六小姐抬头：“你就这么……决定了？此事你若插手，怕只能落一身不是，吃力却不讨好，还可能……”
“那我也帮。六姐姐，有些事做便做了，何必再瞻前顾后？有机会后悔，总比一辈子怅然若失要好吧。”
六小姐未出口的话被这话噎在喉咙里，只能垂下螓首，抿了一口茶。
“其实我帮六姐，倒也不是毫无所求。”
“你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云悠狡黠一笑：“这话可是六姐自己说的。春晓，去请姗姐儿来。虞姨娘也请来吧。你亲自去。”
看六小姐一脸疑惑，解释道：“我前几日见了筱絮，平白生出许多感慨，许多担心。我愿意帮六姐，也有这个原因。女子成亲，还是要嫁世代交好，知根知底的人家才稳妥。”
六小姐点点头：“是长嫂的亲妹妹？出阁前还是江南第一才女，我倒是得了几首她出阁前的诗作，的确难得。她如今过的不好？”
云悠瞠目结舌：“筱絮才到京城几日，怎的人人都知道她是江南第一才女？你又是从何处得的她的诗作？”
“今科三甲刚刚放榜，此事又在京城传开了。京里人都传，说她诗中的檀郎，是……是云起哥哥？”
“我竟不知道……这话六姐可别说了，哥哥嫂嫂还好，我看那陈榜眼却不是个有心量的，再传下去，让筱絮怎么做人？”
“这么说真的是了？你放心，我并没有与别人说过这话，只是好奇要问你一问罢了。”
“筱絮成亲四年，孩子竟已经有了两个，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人都瘦的脱了形，显是过的极为不好。嫂嫂问她，她只说陈家人嫌她生不出儿子。余杭山东相隔千里，筱絮又因当年哥哥的事，在娘家失了人心庇护，受了这些年的罪，竟连个替她说话撑腰的人都没有！太让人寒心了！”
娘家婆家远隔千里，的确不稳妥。若自己因嫁邵公子，而得罪了大姐和父亲，失了娘家的庇护，真就能简简单单地两情相悦？可一想起空占着妻位，每日里只在佛堂里念经的母亲，六小姐就仿佛看到了多年后平南王府的自己。
母亲，也只有自己和八妹，若自己真与父亲决裂，那她在府中该如何自处？难道要依靠轻浮虚荣的八妹？
“六姐，六姐，你怎么了？”
六小姐木木地摇摇头，没有答话，屋子里一时间沉默下来。
云悠看着她憔悴的侧颜，话不由自主地出口：“六姐，我不会让你与伯父决裂的。实在不行，还有清河的二伯父，还有哥哥。他是以后的张氏族长，邵氏没有人敢欺负你。”
“哪里这样容易？我父母若都放弃了我，别人又怎能看重？”
“总有周全的法子。当初悦姐儿的事，我们恨不能瞒着所有人，只在最后告诉了哥哥一人，才阴错阳差失了先机。六姐你的事，我们一定要计划周全，先探探哥哥嫂嫂对此事的意思，再小心筹划，六姐放心，总能皆大欢喜的。”
六小姐见她竟说的头头是道，并不向自己预想的那般莽撞，才松了口气。
“你还没说，要我办什么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