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二更。
姬神医回了定国公府。陈伯恩打骂妻子的事，临了临了还是被压下去了，干净地就像从未发生过。
陈伯恩回复了温良寡言的真性情，在翰林院的名声倒是水涨船高。连李阁老也很欣慰，开始为他策划前程。
各人归各路，云悠近来的心情很不错。所以当成皓亲自来水榭接绾姐儿回正国公府的时候，难得地与他闲聊了几句。
郑成皓受宠若惊，要知道这位九姨对太子身边的人，素来是不假辞色的。
“妃子笑我吃着很好。只是近来不太爱吃荔枝了，以后就别送了。”
郑成皓忙问最近爱吃什么。
云悠笑了笑，没有接话。待到绾姐儿来了，看是哥哥亲自来接，不好再像前些日子的管事妈妈一样随意打发，只好别别扭扭地让人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送两人出门，云悠叫住成皓，淡淡道：“不要点什么，怕你是不好交差的。”
成皓夸张地赞九姨真是活观音，就差没拜下去了。
“近日常读魏晋，记得太子那有本极完整的《嵇康传》，少不得要他割爱了。”
成皓忙应好，问还看什么。
云悠摇摇头：“不过是偶尔兴起，想要读读罢了。并非刻意要读什么。况且魏晋之风素来讲究顺其自然，若刻意去求某一样东西，岂不失了雅趣，落了俗套？”
顺其自然……
成皓认真看了看与自己同年的九姨，眉目间的风情，嘴角似有若无的笑容，早非当日初见时的稚嫩能比。
“是，成皓一定如字转告。”
直到两人走到曲廊的那一端，云悠才意识到，绾姐儿在这住了那么久，两人竟一次也没深聊过。不禁纳闷，那丫头的心事，藏的倒深。
云悠甩甩头，不管了，现在六姐的婚事才是正经。筱絮的事一出，嫂嫂和自己忙乱也就算了，父亲怎的也不去找张阁老了？云悠蹙蹙眉，觉得父亲此次行事太过拖沓了，琢磨着得上门去催催才是。
可一看看室外灼灼夏华，便忍不住贪恋起这湖上的清凉来。罢了罢了，先睡一觉吧。云悠慢慢踱回凉榻，边打呵欠边想，这成皓来便来吧，怎的非挑这大正午的来呢？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被困意盖了过去。
夏晽春晓移过春樱小银屏，于榻头遮风，唯恐她一会再喊头痛。
这时候的小九还不懂，时机，总是转瞬即逝。
云悠是被定国公摇醒的。
迷迷蒙蒙间，云悠很不高兴的嘀咕：“怎的又要喝药了？”
却不敢不醒，揉揉眼睛，任来人把自己拉坐起来，抵在熟知怀抱，隐隐有甘松的沁凉，让云悠舒服地叹了口气，清醒过来。
那人却似有焦灼。
云悠不解：“怎么了？”
定国公的确有些急：“我只问你，除了你我和岳父，还有谁知道六小姐心仪邵公子的事？”
“……这，没了吧？”
“你再好好想想，六小姐还告诉过谁？或者你与姐妹们闲聊时，可有漏过口风？”
云悠连连摆手：“你叮嘱我邵氏重名节，六姐闺誉绝不能有损，我哪里还敢乱说？除了父亲，我和别人连提都没提过呢。你……这是怎么了？”
定国公盯着她：“不是你？”
“我？我什么？”
“那会是谁？”
“什么谁？”
定国公别开头：“算了。真的不是你。”
云悠几乎炸毛：“我怎么了我？”
定国公也只能叹口气：“现如今满京城都传遍了。说张阁老府的六小姐爱慕邵氏长留，立誓非君不嫁。”
云悠彻底惊醒！
“什，什么时候。”
“真正传起来，应是午饭后众人纳凉闲话的时候吧。我是刚刚知道，已经太晚，如今怕是外城都已经传开了。”
“那……不能补救了？”
“传的太快，怕是人有意为之。先机，已失。”
云悠第一次踏进张阁老府，是匆匆忙忙的。
六小姐面色惨白，云思和八小姐已陪在一侧。
六小姐盯着云悠，开口却是：“七妹，你先去八妹那玩会吧。我和小九，有话说。”
云思应好，跟着趾高气扬的八小姐出门时，还抬手，帮云悠拭了拭额上薄汗。
八小姐出门却不走，撵了丫鬟，拉着云思躲到廊下一隅。
“这……不太好吧。”云思面色尴尬，拉了拉伏在一扇门上的八小姐。
“哼！要走你自己走，别废话。”
“……是不是你！”
云思一愣，六小姐也有这种疾言令色的时候？小九的脾气可也不好。云思有些担心，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
云悠摇摇头：“不是。”
“满京城都知道我非君不嫁了，他是朗朗君子，不忍我难堪，自然只能娶我。你，当真没打过这种主意？”
说到此处，六小姐反而平静下来。闹开了，终究是闹开了……
想起当初说起李悦然私奔的事，小九道：“悦姐儿的事，我们恨不能瞒着所有人，只在最后告诉了哥哥一人，才阴错阳差失了先机……”
瞒着所有人，失了先机，于是这一次，就要人尽皆知了？
“没有。”
六小姐再看云悠，心中已认定了是她，再否认也无用。
“……罢了。传言虽不尽属实，却也没冤了我。”
看着六小姐失魂落魄，云悠也是有苦难言，唯有定定神，晓之以理：“六姐，真的不是我。邵氏乃名门望族，树大根深，邵公子又是嫡长，娶妻娶贤，必当重视闺誉。我虽行事无状，却记得这个道理。况且父亲已同意做说客，说服大伯和邵家伯伯，时日还有，我何必铤而走险，陷你于这等不堪？”
六小姐的眼神终于回复一丝清明：“四叔，四叔同意了？”
“是，父亲同意了！六姐，你相信我。大伯本就属意邵公子，至于邵伯伯，父亲与他自小一起读书，张绍两氏更是世代相交！有父亲和二伯做说客，邵伯伯一定会同意的。今日之事虽在意料之外，于你的婚事却是无……无甚大影响。”
六小姐苦笑，私定终身，张六的闺誉算是彻底毁了。若邵公子是寻常子弟也就罢了，偏偏是嫡长，嫡长！当年爷爷还在时，一句族长娶妻当娶嫡，断了那位江南第一才女的一切念想。其实爷爷对那位才女的所有不满，不过是因不满那才女与云起哥哥偷偷相见，公开对诗，后又私定终生，行事无状，闺誉无存，无论能力才华如何，德行不能服众，就当不了这一族主母。
无甚大影响，怎么会无甚大影响？
六小姐木木地望着窗棂，窗外灼灼，炙烤的是人心。
“我……相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