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骑虎难下。
傅年玉勉力承接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眼光,稳声道:“是,自然当真。”
男子轻轻地笑,明明是月白风清的温和,看在傅年玉眼里,却带着一股让人恼怒的鄙夷。
突然,后悔之前的冲动,想要退缩,却找不到后退的路。这时,顾云深放下酒杯,缓步朝她走来:“既然为真,那不如今天趁此机会,求皇上给个成全。”
“哈?”傅年玉傻眼。
顾云深依旧笑得温和,众目睽睽下,亲昵地牵起她的手,走到楚容面前,半跪下:“皇上,小臣年已二十有二,至今尚未娶妻,对傅姑娘,则是一见钟情,而姑娘对小臣亦有情义,故而斗胆,求皇上赐婚于我二人。”
楚容呆了,花书阅傻了,傅年玉疯了。
这叫什么事!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拒绝莲沐而已,她想过的最坏结果,便是被顾云深当面羞辱,可……可他竟给她来这一手!赐婚,赐你个头的婚啊!
想也没想,脱口就道:“不可以!”
“嗯?”微微眯起眼,转向身旁的女子,顾云深故意拉长音调:“不可以?难道说,傅姑娘之前的话,只是在信口胡说而已?”
“不,不。”忙摇头,为了先渡过眼前难关,她只能咬牙承认,“我当然是喜欢你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你看不出吗?”
顾云深浅浅一笑,目光促狭一闪:“还真是看不出来。”
“你……”不知不觉中,傅年玉又被摆了一道:“看不出来是自然的,围在顾公子身边的美女,多如满天星辰,你自然是不会注意我了。”
顾云深笑意加深,反问:“围在傅姑娘身边的才子,不也同样多如牛毛,我又怎么知道,你深情不悔的对象,究竟是我还是另有其人?”
她如何听不出,顾云深话里有话,可她只能装作听不出来:“哪里,顾公子真会说笑,我爱的人,分明只有你一个,深情不悔的对象,自然也是顾公子你。”
众人听着这二人唇枪舌战,说的是甜言蜜语,可那口气,却怎么听怎么都不像情话。
不过,人家自己都说了,彼此间情投意合,一往而深,旁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呢。
楚容看着面前的二人,心头一片烦乱。虽然不排除傅年玉如此作为,只是为了逃避莲沐的纠缠,但他又不能肯定,她对顾云深,当真一点情义也无。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身为帝王,早已不再是对男女之事朦胧不解的大男孩了,傅年玉与顾云深……
楚容呆呆的不说话,目光一片空洞,好像神思已经游离到了很远的地方,场中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这边,有还站在台上,脸色苍白的花书阅,那边,有一脸悲戚无助的莲沐,台下,秦二小姐哭声不绝,缕缕如丝,对面,一脸恼意要冲上台的南宫淑媛,正和南宫怀优僵持不下。
台上,傅年玉和顾云深双双跪在地上,一个面沉如水,一个焦躁郁郁。
高高在上的皇帝,却不知神游何处,这个场面,实在是百年难遇,又古怪,又离奇,更刺激。
在场的所有人,目光来来回回在几人面上逡巡,私下里窃窃几句,然后,露出一个了然暧昧的笑。
终于,楚容神游在天外的灵魂,回归了肉体,看着面前皎皎如玉的少女,以及丰神俊朗的男子,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自心底狂涌而出,该同意,还是拒绝呢?这恐怕,是自己今生所遇到的,最大的难题。
本能地不想开口,干脆让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但,终究还是要面对,嗓子干涩得难受,好半天,才哑着声音,问:“傅年玉,你……是真心喜欢顾云深的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皇帝大人,您就不能问点别的?早知道来比舞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打死她都不会来的。
“是,我是真心的。”无奈,只好再违心一次。
“那么……”目光,艰难地转向另一个人:“云深,你对傅姑娘,也是认真的吗?”
和煦而笑,淡淡回道:“是,我是真心的。”
真心个屁!分明睁着眼睛说瞎话!傅年玉咬着牙根,在心中没好气地腹诽。
“既然……如此,那……朕便成全你们,准你二人,于近日之内,择日完婚。”
明明最痛苦的人是她傅年玉,怎么听楚容那口气,好像比自己还要痛苦一样。
而且,他刚才那两段与她和顾云深的问话,简直就像西方的神父,在主持一对新人的婚礼似的,太有趣了。心中这般想着,一时不查,竟没有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禁笑了出来。
这一笑,才知道坏事了。
楚容目光沉痛,别过脸去。看来,她果真是爱着顾云深的,否则,如何会这般喜悦?
花书阅的想法,与楚容相差无几,只是心中的悲恸,较之更为强烈。
仿佛再也无法忍耐下去,花书阅头也不回,逃离一般,快速离开了皇宫。
傅年玉尚处于震惊状态,猛地回过未来,刚才楚容那番话,便算正式给她和顾云深赐婚了!完了,这下玩大了,她根本不想这样啊,抬头,欲反悔之前的决定,手腕却被人牢牢握住,有些疼,她下意识转向顾云深,刚想开口,却冷不防撞进一双幽黑深邃的眸中,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冷冽的寒光,几乎要刺痛的她的眼睛。
这就是刚才那个温和无害,彬彬有礼的如玉男子?
浑身不自禁地一颤,想要抽回手,却被那人以搀扶的动作,揽进了怀里,同时,耳畔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这是你开的头,但容不得你说结束。”
那声音,就像是一道魔咒,使她浑身一软,干脆整个人倒在他怀里。心满意足地半扶半抱着,将她带下了台。
傅年玉脑中,一直都是那句,容不得你说结束。
不能结束吗?难道,真的要假戏真做?总有种感觉,自己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魔鬼。
对,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