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开灯,安静地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正方形的小几边,三女一男八只眼睛紧紧盯着桌上散发着淡淡荧光华美异常的请柬,一时之间表情各异,
“喂,这是什么意思。”
“姬小姐何出此言?”
好脾气地看看红唇娇艳率先发难的妩媚女子,男子不疾不徐温言安抚,说话间似乎有清浅却沁人心脾的幽香回荡在空气中,轻轻驱散人心中的浮躁。
“哼,装腔作势。”
“上官先生,还是很感谢你跑这一趟。”
拍拍用鼻孔喷气明显很不爽的艳丽女子示意她稍安勿躁,长相清妍绝丽的女子转向上官荻,一笑间眉眼如画宛若跃下纸来的古典仕女。
“滕小姐客气了,那就不打扰各位休息了,“对三个女子点点头,上官荻冲着刚才说话的女子温文一笑,”三天后我来接你。”
“哈欠……慢走不送。”
短发杏眼一直昏昏欲睡的女子懒洋洋挥手,语毕兀然从桌边消失下一秒又出现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舒舒服服会周公去了。
待上官荻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里,姬妩才娇弱地伏在滕艾肩上不无怨怼:“小艾,你真的要去啊?”
“没办法啊,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们绑走我刚收没多久的小弟不管吧?”愁眉不展地望望自己的房间,那里面小小的娃娃正酣畅地做着美梦,“不过,君彦就要麻烦你们了。”
“也是,小弟要真被欺负了确实挺没面子的,”赞同地握握拳头,姬妩面上瞬间春光无限,“小君彦交给我你就放一万个心好啦~~”
……我说,你还没死心啊……
侧过头细细交代着君彦饮食起居的滕艾太过专注,正好错过了本应睡着的余喵喵与君彦碰撞又错开的视线。
上下打量着面前普普通通的木门,滕艾侧头看看旁边的男子,“咳咳,上官先生,连接花精一族的结界通道出了什么状况么?”
你自己盯着它看了半个小时我管不着,但你大半夜拉着我在这儿面“门”思过是个什么意思?
“啊,抱歉,”似乎被突然出声的滕艾吓了一跳,上官荻如玉般的脸上泛起一抹潮红,“那个,不知道为什么那边没有回应。”
看着上官荻额上细密的汗珠,滕艾点点头示意理解。
虽然不知道是谁不择手段地要把自己找去参加这个据说很是重要的花精一族的庆典,但说实话她对面前这个脾气温和带着股儒雅味道的男子还是印象不错的,现如今,像这样气息干净眼神清澈跟君子兰一样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啊……
“还是没有回应吗?”
眼看着男子的脸有向猴子臀部发展的倾向,滕艾实在不想任由一个好好的美青年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变成门神关二爷,便不得不再次出声将快被尴尬和焦急煎熬地里焦外嫩的人捞出来,晾晾干。
皱眉摇摇头,面色凝重的上官荻伸指一点木门,淡淡的蓝光瞬间覆盖住整张门板,须臾却漾起一圈圈涟漪逐渐消失不见。
“临近的城市里有我的族人,那里还有一条结界通道,”上官荻转头看看窗外的夜空,歉意地对滕艾笑笑,“对不起,还得麻烦您跟我一起跑一趟……”
“唔,等等,”眼看对方就要拉着自己顶着夜风跑到临城找他的同伴,滕艾想了想解下自己腰间的乾坤袋就是好一通翻找,半响摸出朵普普通通的六瓣小花递到上官荻面前,“试试这个看行不行吧。”
伸手接过那枚没有花茎花叶却依然鲜嫩娇艳的六瓣花朵,看到它在自己掌心慢慢泛起朦胧的荧光,上官荻讶然道:“六瓣芳流阁?!”
“啊,原来你认得它,”把袋子挂回腰间,滕艾对着上官荻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托你们上上任族长的福,芳流阁虽然属于梅花的一种却取了个格外好听的名字,只是数量稀少一直不怎么见于世人。”
“嗯,正好家里院子里种着一棵,滕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等会可以尝尝我妹妹泡的梅子茶。”
似乎瞬间将滕艾归于同好之列,上官荻的邀请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这个女子正被自己不厚道地强迫着卷进族里的纠纷,遇到这种事就算脾气再好也应该会一口回绝的吧……
微微失落地托着掌心里的芳流阁念动咒语,待木门在蓝白交错的光芒中应声而开,上官荻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却是怎么也不敢看滕艾的表情。
“哈,看来这花果然是行走花界的通行符啊,总体说来花时那老头不靠谱归不靠谱总算还有点信用,”低声嘟囔一句,滕艾一脚踏进门内,然后回头凑近身后低着头任额发挡着脸看不清表情的男子,“梅子茶的话,如果有爽脆的梅子配着就更好啦~~”
说罢也不管对方如何反应,滕艾便当先一步彻底消失在门里。
失神地看着滕艾消失的地方微微笑起来,摇摇头上官荻跟着也迈进去,粼粼波光过后便没了踪迹。
沉重的门轻轻合上,须臾慢慢淡化融入空气中,室内重新归于平静。
“哇,还是这么美……”
鹅黄色的阳光下,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生机勃勃的花草在这一方净土上努力地生长着,远处如写意画般的群峰整座安逸的村庄都被环绕起来,衬着浓淡不一的碧色使得眼前的一切更显轻灵静谧。
闭上眼深深嗅着空气里清新的草木香,张开双臂感受着轻柔的和风卷着金粉似的光粒穿过自己的怀抱一路欢笑着远去,滕艾蓦然转身对身旁同样微笑着的人扬起灿烂的笑脸——
“上官荻,我渴了。”
“……”
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来……
并肩踩着柔软青翠的草地慢慢向错落有致的屋舍走去,上官荻不是多话的人,却总是心细地不时讲解两句路边引得滕艾好奇的植物名称与习性,听的滕艾土包子似的不住啧啧称奇。
路上偶尔也会有花精一族的人翩然走过,也许是这里的水土格外养妖,那些个男男女女皆生的一副好相貌好身段,但大约花儿这种带着短暂保质期的娇妍东西总是希望自己更吸引旁人注意力的,所以那五彩斑斓的着装品味还真是让人……咳咳,眼花缭乱……
还好上官荻是个例外,浑身上下一个颜色从一而终,不然这一路走过来恐怕自己肯定要老花眼……
在那些偷偷看过来的好奇或羞怯的善意目光中,面上不动声色的滕艾也多多少少了解到,自己身边这位大约是顶着花精一族新生代偶像头衔的。于是不由摸着下巴心中嗟叹,嘛,果然树大招风,太优秀的结果就是被人嫉妒然后当枪杆子使唤专门负责那些炮灰的工作——比如绑了人家小弟强迫人家参加族会需要个跑腿送信的之类。
等终于在上官荻家院子里开满淡紫色梅花的树下桌边坐好,喝着上官荻妹妹上官浅泡制的清甜梅子茶,滕艾不由想心满意足地舒口气,可那口气刚提上来却被对面小姑娘直勾勾的视线给看的烟消云散。
“这茶味道很特别呢,是上官……姑娘自己研制的吗?”
第一次见面不好直接喊对方名字不然多少有些套近乎的嫌疑,一个弄不好便会讨人嫌,可是看着眼前穿着素净的宽袍广袖古式制衣的上官浅,滕艾猛然觉得姓名后面这个客套词如果用“姑娘”应该会更合适。
当下上官荻也不知道在自己屋子里捣鼓什么半天都没有露面,滕艾一时摸不着上官浅诡异眼神的由来只好试着没话找话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
“是哥哥教我的,哥哥什么都会哦!”小姑娘自豪地挺挺胸膛,倒也没有为难滕艾再去找话题自己便神秘兮兮地靠过来咬耳朵,“你是我未来的嫂嫂吗?”
“呃?咳咳,咳咳咳咳……”
可怜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换了个通道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泡茶的上官浅……
滕艾尴尬地用自己T恤袖子擦去脸上的水渍,觉着现在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别扭,这一身T恤牛仔裤难不成跟穿越剧一样,准备接受衣袂翩跹的古人的审查和改造了?
“哥哥可是族里很多女孩子的偶像呢,可是也没见他跟谁走得比较近,更不用提请哪家姑娘到家里喝茶了……”灵巧地躲过迎面扑来的水柱,上官浅掰着指头想了想,突然大惊失色,“啊,难道你是被哥哥抢回来的?”
……原来在你心中无所不能的伟大哥哥还是个会强抢民女的人啊……
心中默默同情一把那又当爹又当妈还是个好兄长的上官荻,滕艾觉得要是这会不解释清楚,依着上官浅的丰富想象力马上就要自己编造一些故事情节按在她家大哥身上,最后连累着自己变成全族少女的共同仇人着实不划算,便尽量在不伤害小姑娘天真烂漫的童心之下让她相信自己处在被其他同性愤恨的范围外。
“浅儿,我可以这么喊你么?”揉揉上官浅点个不停的小脑袋,滕艾真心地笑,“浅儿的哥哥只是奉命接我参加你们的族庆,别的便没有了。但我知道浅儿是个好孩子,所以就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当然啦,喝过我的茶就必须是我的朋友了……”上官浅五官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理所应当,末了仍是不死心地凑过来,“可是,你真的不考虑看看做我嫂嫂么?”
“傻瓜,怎么你还担心条件这么好的哥哥找不到媳妇啊?“
“那倒不是,”上官浅冲自家哥哥的房间挤挤眼,“就是他老人家总跟老头子似的慢吞吞的,我怕像滕艾姐姐这么好的被人捷足先登嘛~~”
“人小鬼大!小心被你哥哥听到说他坏话修理你哼哼。”
“才不会,嘻嘻,有人脸红了哦!”
花枝繁茂的浅紫色梅树下,轻风卷着纷纷扬扬的花瓣飞舞在开怀笑闹的女子身边,为那本就潋滟清绝的面庞添上一笔别样的动人风情,就连空气中悠远的清香都似乎染上了这欢乐的喧嚣,踩着曼妙的步子翩翩起舞。
上官荻踏出屋门首先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怔忡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慢慢苏醒,一时竟有微麻的悸动传至四肢百骸令他动弹不得,只能就这样傻傻地看着跟自己妹妹嬉闹的女子发呆。
“啊,哥,你看小艾姐姐欺负我快来帮我嘛~~”
上官浅灵巧地几步跳到上官荻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顺手偷偷捏了一颗哥哥手里端着的秘制梅子塞进嘴里。
“馋猫,手挺快,小心罚你抄经书,”被上官浅这么一闹,上官荻倒也恢复了正常,走到桌边将梅子放到滕艾面前,自己找了张不远不近的凳子坐下才不好意思的笑道,“浅儿顽劣,滕小姐不要怪罪。”
“啊!哥,我哪有顽劣了?!”上官浅挨到滕艾身边坐好,一脸谄媚,“小艾姐姐说是不是?”
“是是是,浅儿最乖巧懂事了,”抬手捏一颗梅子塞进不满撅起的小嘴里抚慰下上官浅”受伤“的小心肝,滕艾询问地看向上官荻,“不知道能不能借个地方让我换换衣服,在这里我这种打扮实在有些突兀。”
“当然可以,只不过……家里浅儿还小,也就没有女子的衣服……”没想到滕艾会提这个,上官荻微微想了想站起来就往外走,“滕小姐先等一等,我去族里置衣店看看。”
“啊,不用不用,这种宽袍我随身带的就有,只是没来得及换而已。”
滕艾赶紧起身拦住一反沉着冷静有些冒失的上官荻,看着他刚换好的天青色素袍袖口被自己抓出几道褶子不由又连忙松了手赔笑——这种外表看似和煦走风雅路线的男人大概多少都会有洁癖的,不知道自己这一爪子下去有没有惹毛面前这位……
好在上官荻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切,闻言便没多说什么只让上官浅领滕艾去屋子里换衣服,自己在院子里等着一会好一起去跟族长说一声。
进了屋子滕艾看着简单整洁的家具摆设便庆幸自己刚才眼疾手快,在上官荻有所察觉之前就悄悄施术把那褶痕搞定了,不然真的很难说会发生什么。因为有洁癖的人是众所周知的不能招惹,都是摸一下会掉毛的那种。
不过,还真想看看君子兰发脾气的样子欸……好吧好吧,我承认自己也有那么些恶趣味……
就这么胡思乱想间滕艾脚下依然不停地跟着上官浅进了她的房间,掏出自己乾坤袋里的衣服鞋子换好,再把碍事的长头发随意挽个发髻,看的上官浅直羡慕滕艾灵巧的手艺。
诚然,换好装备的滕艾很有几分飘然出尘的味道,本就没有什么妖气的身上更是有了九霄上仙子的影子。
“小艾姐姐,你真的是妖么?”怀疑地围着向屋外走的滕艾做圆周运动,上官浅满脸不相信。
“不是妖是什么?傻瓜,”点点小姑娘在自己身边嗅来嗅去的小鼻子,滕艾笑骂,“你可是花精,又不是小狗,能闻出来什么?”
“秘密,嘻嘻,”
做个鬼脸就往院子里上官荻身边跑去,上官浅藏在哥哥身后探出脑袋,兄妹俩就这样一起望过来,滕艾看着两张轮廓相似的脸连表情都一模一样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直笑的上官荻微微红着脸轻咳一声,起身刚要开口却被身后一道轻浮嚣张的声音打断——
“呦,别人告诉我我还不信,这小娘子确实长的不错,”轻佻的男声随即声调一变,恶狠狠地直奔已经转过脸看向自己的上官荻,“上官荻,你竟敢金屋藏娇?!我看你跟你妹妹是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了!”
“管薰,纨绔子!”上官浅不露痕迹地挡在滕艾面前,低声咒骂。
原来花精的领地里还在盛行类似于“小娘子”之类的古代用语啊……也是,不然要怎么配这种古典的衣服呢……
滕艾一直没有出声,在这种情况不明的环境下少说多听比较不容易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她看看同样选择挡住自己背影却紧绷的上官荻,看看竭力压制愤怒却仍是骂出声音的上官浅,再联想到花精一族现任族长貌似也姓“管”,心里大致有了计较。
轻巧绕过一高一矮两堵人墙,滕艾迈着莲步不紧不慢地往只敢站在院门口叫嚣的管薰那里走去,待对方那张带着流氓相的脸上泛起明显的得意,滕艾的嘴角才绽出一朵惑人的笑靥。
“只是偶然路过,”羞赧地微微低首摆弄腰间垂落的流苏,滕艾连正眼都没有给上官荻,只欲说还休地觑了眼管熏,“小女子初来乍到,有些事想请教贵族族长却苦于找不到路……”
“这样啊,那本,本少爷就辛苦些带小娘子去吧,哈哈。“喜不自胜地搓搓手,管薰猥琐的小眼睛盯着那比花儿还娇艳的面庞险些咬了舌头。
“如此,有劳了……”滕艾轻声细气地应声,再转首对目瞪口呆的上官兄妹淡道,“多谢二位款待,如今既然有这位热心的少爷帮忙,便不叨扰了。”
“还与他们这两个没用的半妖啰嗦什么,我们快些走吧。”
“哎,就来。”
找个管薰看不到的角度对上官荻微微一笑以示没问题,再对上官浅做个鬼脸,滕艾便婀娜地一路跟着颐气指使的管薰走远了。
“哥……”这样就让那色狼带走小艾姐姐没关系么?
“你去通知管樱小姐,我跟上去看看。”
傻瓜,你以为撇清关系就能不连累我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