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往这边走来，从容不迫，花颜反而有些慌。
那个竹林中弹琴时高雅绝美的影子，那个大街上关切寂寞的身影，那个不止一次在梦中出现过的男子，全部重合成了面前这张淡淡微笑的脸。
仍是那样风轻云淡，仍是那般孤傲清冷，仿佛他看到的不是刺客，而是一个认识多年的友人。指向喉间闪着幽光的剑尖也没让他有丝毫的动容。他微微笑着，眸中淡然如水：“花颜，别来无恙。”
花颜的心猛的晃动了一下，剑尖也跟着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为什么，怎么会……
为什么是二师兄，老天这是开了一个什么玩笑，为什么让她在刺杀他之前认识二师兄，为什么不早些让她知道，她这几天一直想再见到的二师兄，竟是刘弗陵，还是她注定的仇人！
可他又怎么会是皇帝？他待她那样平常，还会在关键时刻救她，她不过一个平凡的丫头，为什么偏偏是他。所以他才不告诉她他的真实名字，所以才会有今天的闹剧。
“你是冲着我来的？”他笑意在阳光下诚挚无害，周身却萦绕着天然的王者霸气，还什么都没做，花颜已经溃不成军。
“我生来的目的，就是你。”花颜稳了稳仍在发抖的手，颤声说道。行走江湖将近五载，她从未被逼到过这种境地。可逼她的人，却碰巧又是她自己。
“哦，”刘弗陵淡笑，“那我很荣幸。”他又走近一步，几乎碰触到她的剑尖，清澈的眸光淡淡洒在她脸上。“你为我而生，我为你而死。”
花颜再次一阵恍惚，她咬紧牙，硬撑着迎视着他。花颜知道为什么前些天一直想见他，也知道为什么总是梦到他，眼下他这句赤裸裸的话更是让花颜几乎站立不住。她有些眩晕，手竟然有点拿不住那并不重的雪殇剑。
呵，好讽刺。此情此景，她难进难退。他离着那柄闪绿光的剑不到一寸，只要她伸手便能了结一切。不过……
她知道，她败了，败得一塌糊涂。那些士兵早已慌乱，如此便更敌不过慕容瑾。刚才挡在眼前的女子仿佛也晕过去了，倒在地上没有动静。尚且残存的士兵们此起彼伏的“放开皇上”仿佛也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万物俱寂，根本没人来打破。
直到，她完全没有防备的另一侧传来破风声，并着一声大叫：“花颜！”转身间身体被一拽，她傻愣愣的没动。胸口猛的一阵刺痛，一支羽箭径直穿过她的胸口。原来，那个弓箭手已经换了地方，不过……她看向刘弗陵，后者正眉头紧蹙看着他。要是刚才他不拽她，那支箭绝对可以穿过她的心。
真是可笑之极。她要刺杀的人反而救了她？不过，愿赌服输。她直觉眼前有些发虚，可见这一箭伤的还是很重，越来越控制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晕眩感，她猛的倒下去，还未着地被他猛的揽进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像梦中一样。那双黑眸竟流露出少许柔色，是在怜悯她吗？花颜冷笑，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既然败了，也不要那么难看的死在断头台上。
不过，已经没有力气自尽了。花颜苦笑，张开手指。
刘弗陵看到她突然张开没拿剑的手指，靠向那柄闪着绿芒的剑身，忙一把扼住她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花颜自是没有力气继续挣扎，她淡笑着闭了闭眼，又睁开：“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如今败了，我无话可说……”
刘弗陵伸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她再度苦笑，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中的雪殇落到地上。刘弗陵忙伸手触向她的脉搏，眉头没有舒展开，忙放下怀里失去意识的花颜，起身迅速从马车上接下一匹马，再度俯身抱起花颜跃上马匹。
一夹马肚子，马匹伴着一声嘶鸣冲前方奔去。
莺莺慌忙起身：“皇……”人已远去。莺莺惊得合不上嘴。这是怎么回事？本来她是要采取中立，对两边都不闻不问的，可这……这算什么事？
花颜与皇上竟然认识，看皇上的样子，好像对花颜也很不一般。
看到皇上带着刺客离开，那些士兵们如同被火烧到屁股，更难缠了。莺莺扭头，刚好瞥到那个弓箭手作势要射慕容瑾，她起身，随手捡起一把剑猛的扔出去，正中那个弓箭手胸膛，他立刻从崖壁上落了下来。莺莺撕下面具，转身走向仍然争斗着的人群，目光凛冽。那些士兵们本已乱了阵脚，此刻更像是看到鬼一样看着莺莺。慕容瑾又杀死一个侍卫，偏头淡笑，手中也不松懈：“我就知道是你。”
莺莺看着他笑了一下，心中有什么稍稍萌动。她执剑冲到中间，转过身与他背对着背。不光他与花颜是搭档，他与她又何尝不是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合。不过莺莺苦笑，那几年的同进退，对慕容瑾而言，可能只是组合。
电石火光，不出一刻钟，那些士兵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刚刚还喊声震天的地方，现下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手上的剑仍在滴血。
“阿瑾……”莺莺看着他，好久没有见他了。上次见到他，他尚在昏迷状态，为了要去见义父，她都没与他说一句话。不知这些年没说过话，他心里，可曾记得她？
他冷冷应一声，漠然走过看着他的王莺莺，冷酷的俊颜没有一丝动容。在马车旁边蹲下身子，伸手捡起刚刚花颜掉落的剑，剑柄上仍带着花颜的血迹。微微叹了口气，他又起身将剑鞘捡来，收在一起，眉头紧紧锁起。
他还是赌输了。
看到他拿着那把剑的神情，莺莺眼神微微凛了凛。
“走吧。”他回头淡淡打招呼，早已迈出了很远。
莺莺看了一眼这里的残局，又看看他手中的剑，苦笑一下。看他没有多说话的意思，莺莺微叹一口气，迅速跟上。
长安城乌鸦一向很多，这片死人聚集的地方，更是很快满天都飞满了乌鸦，伴着争抢食物时凄厉的鸣叫声。马车中一个女子缓缓转醒，揉了揉仍发痛的后脑勺，爬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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