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启咬紧牙关，不想让小他两岁的猴子看出他在恐惧。他伸出右手探向IPad，却被猴子按住了，对方蹙眉看着他道：“小卫哥，我觉得这个‘许愿池’真的有点问题，说出事就出事。刚才还是‘死神来了’，现在不会‘鬼来电’了吧？”
卫明启深呼吸着强迫自己镇定，随后左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尽量若无其事地道：“说不定是那个刷票任务被确认了呢？20点积分，4400元，不点开看看？”
“哦，也有可能……”侯天乐迟疑地松开了对方的右手——对于他这样没有收入的学生，金钱仍然具有吸引力。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见到的并非是任务完成的确认，而是一条弹出的公告，标题是——“6号”。
开始是一段录音，点击播放后就会听到两个男性的对话——
“大山哥，快过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呀？往年都会提早半个月的嘛。”
“这不是有事儿耽误了嘛，火车票已经买好了，后天就回……不过过完年就回来，待不了几天。”
“大过年的什么事儿这么忙呀？”
“这……唉，婶婶的身体还好吗？我替她买了点东阿阿胶，正宗的！还有新款的变形金刚，侄子一定喜欢！”
“哎你这破费啥呀？我们两家的关系，拎点年货就是了，买这些贼贵贼贵的东西干啥？有发票的话赶紧退了呗，那些大商场可宰人了！大山哥你挣钱不容易，别浪费了啊。”
“退什么呀，你大山哥就不兴手头宽裕点啦？别说今年，以后年年都尽兴！”
听到这里，卫明启与侯天乐对视了一眼，皆是云里雾里，却怕漏了什么关键，只能耐心地听下去。
“大山哥，你……”
“怎么了？我们可是穿开裆裤的交情，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手头紧？哥支援你，这个年一定要过得红红火火的！”
“不、不是。我是想问……大山哥你是不是找到什么发财的路子了？”
“……”
“要是有的话，千万要拉兄弟一把。小江这孩子读书认真，我得给他筹笔钱安心读大学。”
“是不是婶婶的病花了不少？侄子的学费我给垫着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不行！那话儿怎么说来着？救急不救穷，哪儿能老指望你啊？我就想找个挣钱点的活儿，多累都没事儿，拼个几年这些问题就都解决了。你有门路就介绍介绍呗？总比我无头苍蝇乱转的要强”
“这……”
“大山哥，你干啥我跟着你干不行吗？当然，你觉得兄弟没文化没手艺就直说，这是真真的，绝不和你生气！”
“不是、怎么会呢，不是不想拉你一把，是不能说啊……”
卫明启蹙眉，他终于从最后一句话悟出了一点什么，并且向猴子笔了个“1”的手势，对方也了然地点了点头——“许愿池”守则1——不得向外界透露“许愿池”的存在，违者将被处理。
“不能说？你干啥要保密的工作了？”
“差不多吧……”
“签那个什么……保密协议了？”
“这倒没有……”
“这闹得我心痒痒的，就说说大致干什么的呗，不用细讲。”
“这、这还真不太好说啊。”
“这不行那不行的……咦，大山哥你是不是根本没什么明路，还花大钱买了礼物？别啊，东西快退了快退了，换成一包年货就行，咱不拜金！”
“不是，真有路，就是……哎，我和你明说了吧，是有个赚钱的路子，你想来就来吧，回头和我一起做点任务，钱还是来得蛮快的。”
“大山哥你行啊，混得够好！不过是什么任务呀？谁派的，你老板？”
“也不是一个人，就是一款程序。”
“程序？小江也喜欢玩这个，叫什么呀？我去让他下个瞅瞅。”
“这……”
“嘿，瞧你紧张的，我俩说说话，又没外人知道。”
“哎……叫‘许愿池’。”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卫明启心中咯噔一下，猴子的脸色也不太好，感慨着：“这话赶话的，还真是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卫明启：“你绕口令呐？”
他下意识地触屏翻页，又是一次指纹认证，随后出现了两篇图文并茂的新闻稿，标题分别是——《33岁男子从工地11层电梯井坠亡，工人仍正常施工》，《Q县一男子醉酒溺水身亡？别让悲剧再次上演》。
卫明启看到IPad屏幕在抖，过了三四秒他才意识到那是因为自己手抖，血液从皮肤表层流走，他与猴子的脸色都很差。
侯天乐：“两人通话，两人死亡……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卫明启：“发稿时间和网址都有。”
侯天乐：“我们、我们要上网校对一下吗？”
卫明启：“不用了，应该是真的，不然怎么威慑我们……这该死的！”
侯天乐：“可、可这是两条人命啊，就这样被夺走了？这‘许愿池’……等等，小卫哥，我下午也和你通过电话了啊……”
以极低的气声说到这里，猴子面色煞白地盯着IPad，仿佛新闻上的肖像照是他自己。卫明启霎然间反应过来，反手捂住了猴子的嘴，随后立刻关闭了IPad。又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猴子的房中转了两圈，找了个塑料袋一套，又压了几本书在上面，仿佛这样便封印了一个恶魔。
猴子醒悟过来，从椅子上弹跳而起，从床底拖出了个纸箱，也不怕矫枉过正，直接把它们放进纸箱塞进床底。然后，他才和卫明启坐到电脑前，低声交谈了起来——
卫明启：“你先别慌，情况没这么糟。我猜那个6号是用装了‘许愿池’的手机打的电话，然后被监听录音了。而我和你打电话时用的是我的手机，IPad在背包里，放办公室了，有电话我是走出去接听的，它不可能听到我们说了什么。”
侯天乐：“呼……那就好，心脏都要停跳了。”
猴子毫无形象地瘫软在座位上，不一会儿又紧张兮兮地指着床底，小声道：“小卫哥，你说那玩意儿会不会不通话、不开机时也能监听啊？我看过一部电影叫《鹰眼》，我以为这是部超英电影，结果不是……我要说的是，记得里面是可以利用任何接收并反射声波的介质来分析的，这玩意儿会不会也……？”
卫明启：“想从各种介质的震动情况中，恢复声音信息的难度，应该不亚于从十万人同时说话的声音中，分离出某个特定之人声音的难度，实际操作很复杂吧？对付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最多也就是装个软件了吧。这个IPad是那个叫顾……顾三的女的送过来的，之前肯定就已经被动手脚了。”
侯天乐：“所以我们下午的通话环境应该是安全的了？”
卫明启：“嗯，我每次用手机都跑出办公室，同事还以为我和女友吵架了呢。”
侯天乐终于被逗乐了，他哈哈地笑了一阵，面庞恢复了些许血色，自嘲道：“所以关机后也不用担心它用高科技窃听我们了？我就这么个小蚂蚁，一摁就摁死了，又不是斯诺登，哪儿需要那种中央情报局的手段啊。”
话音刚落，“许愿池”那硬币落水声又响起了，在床底的纸箱中，在那个塑料袋里，闷闷地挑战着年轻人的承受力，拨动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