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嘛，最爱的就是推卸责任
“我说你这小姑娘，怎么比有的大人还要精？”
“其实我对你印象不错的，怎么来这一出？”
这是那位王姓校长同维西说的话。他说话的时候手从维西后颈穿过，搭在维西肩上。矮个子，大腹便便，脑门儿活似一百瓦的大灯泡。
“我想接受最好的教育，贵校似乎算不得上什么好教育吧？”维西年仅十九岁，完全没有抵抗这种人到中年死不`要`脸的猥琐男的经验，何况自己有求于他。更不能同他凶，面上也不能表现出厌恶的样子，淡淡的说话，心里其实紧张的要命。
“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们学校可是二本即将进驻一本的。你来之前也有在网上了解过的，怎么突然提出反悔了？”
维西是中专生毕业，虽然现在工作较之以前好了不少，但她仍然惦念学校生活。本身是准备工作个两年就选一个好一点的学校来读成教的，可是还不等她存够钱，家里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自己赚钱来交学费本身就是为了跟父亲赌气，现在父亲人都不在了，维西还能跟谁赌？不过是白白糟蹋了自己的青春。
她头一天就打包好行李，兴冲冲的上了车。这几乎是这一段日子来最高兴的一件事情了——直到在进入这所学校前，她都怀着一个欢乐的想法：自己终究与过去挥别，从上车便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成了如今这幅状况。
维西不是来学校报道的，事实上，她是来申请退回学费的。
早先来这个学校“考察”过一次，一个人背着大大的行囊坐在车上从这个校门转到那个校门，没有下来看过一眼。第二日新生报到，她早早的取了钱，兴冲冲的交了费，提着行李去宿舍。
她就是从那一刻起开始后悔的。
宿舍是六人间，小小的屋子简单粉白了一下，居然是水泥地板，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她有些失望，将近一万块的学费，住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才九月初，省城本身就很热，维西坐下来就想吹风。
后悔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宿舍里面竟然连风扇都没有一把，她找了一张被胡乱丢在地上的纸呼啦呼啦的给自己扇风，陪她一起来的朋友看这环境就笑她：“你看你眼睛那么精，选了个什么学校？”
天一热，年轻小伙儿就是火气大。她气哼哼的：“我怎么知道是这么烂的环境啊！要知道是这样我来才怪了！不过算了，毕竟我是来这里学习的，不是来享受生活的嘛。”
虽然郁闷，但维西并没打退堂鼓，毕竟，自己是来学习的，学生就该有个学生的样子不是？她放宽心的笑，递给好友一张纸：“你扇扇？”
“你就是个泼妇！像泼妇一样！”
“也就你想得开了，”好友也一屁股坐在床上，“可这环境真的太烂了吧！”
一个穿黑衣服的女孩子走进来，画着夸张的眼线，笑容竟相当甜美：“你们是新来的吗？我是宿舍舍长，以后就是同学了哦。”
“嗯。”维西站起来朝她伸出手，“我叫苏维西。”
“那我叫你维西好了，今天才来的吗？”她也伸出手，握住维西指尖一点点，“我是姚甜。”
果然是很甜的一个人，维西收回被握住的手，没话找话：“你也是这届新生？”
“咱们还是一个班的呢！”姚甜一笑眼睛就眯起来，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扑克，“‘斗地主’来不来？”
能和舍友拉近关系当然好了，维西给她让出一块地方，“好啊。”
维西状似专心打牌，仍不动声色的观察这屋子和对面的姚甜。黑色露肩衣服，些许性感，又有这个年纪的那种特属于小孩子的清纯味道在里面。可是她抽烟的姿势熟练而妩媚，看起来却不像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
“你觉得这个学校好吗？”
“烂透了！你看这宿舍破成什么样子？食堂饭菜又难吃，小吃店又贵的要死！”
似乎所有的学生对自己的学校都是不满意的，维西并不在意，看也不看就甩出一张牌，“二本院校，老师应该不错吧？”
姚甜抽一口烟，漫不经心：“哪有老师样子，每天就叫我们做作业……”她手上剩下最后一张牌，“地主”里面第二小的牌“梅花四”，本来都以为没有赢的可能了，却发现维西出的居然是一张三，她一拍腿：“哈哈，我报单了你还出这么小的牌，你输了！来来来，给钱给钱。”
她在胜利的喜悦中，自然没有注意到维西在听到那句“没有老师样子”的时候不自然的僵了一下身子。
维西掏钱站起来，“我突然记起来有点事儿，不玩了。不好意思哈。”
姚甜笑嘻嘻的，也不恼，收起牌：“那好嘛，下次继续好了。”
维西走出去打电话，响了好久那个人才接起来。她赶紧说话：“喂，李老师吗？我是苏维西，是这样的，我朋友今天过来了，现在不好打车，你帮我送一下她可以吗？”
对方的声音不似之前的热情了，虽然不乐意，还是答应着：“好的，你等十分钟吧，我在这边接个学生。”
“好。”她挂了电话，走到好友面前，“等下让李老师送你回去吧。学校的招生老师每招一个学生都有分成的，我早上才交了钱，这点儿小忙应该会帮的吧。”
所以说，维西那个时候还很单纯。虽然已经工作两年，不过公司环境单纯，没有这么多小道道。于是她尚且不知人的下限真的是用来刷新的。
好友皱着眉点头，“我下午还有点儿事情，希望他早点来才是。”
结果一等就是一个小时，维西没耐心，眼看快四点了，又打给那位老师，很快被接起：“您哪位？”已经换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呃……老师您好，请问李老师在吗？”维西小心翼翼的，“我之前打电话找过他的。”
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我有一个好友要回去了，这里不是很好打车，等下李老师回来你叫他帮忙送一下好吗？”
那边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不行，自个儿打车吧，又不是很远。”
维西气的“啪”一下挂了电话。
好友斜睨她一眼，“怎么，生气了？你不过是还没见过比这更过分的，你整日里坐办公室管理数据，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了。”
好友在一家C城著名的有机茶叶门市打工，见的人自然比她这有时间就宅的人要多得多。
“什么事儿？”维西愣一下，赶紧问道。
好友靠在墙上，一副懒洋洋没骨头的样子，眼睛都不睁一下：“你当那老师真出去了？骗鬼哦，这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爱的就是推脱。”
这倒是大实话，维西之前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偶尔跟采购打交道，她是亲眼见过采购自己做错了事情却一副“我说的都是对的”的样子，先将那个同事臭骂一顿，转眼又哭哭啼啼的打电话给老板告状说别人乱来，不配合她，明明是对方的错之类。
可是这关那姓李的老师什么事儿？
维西疑惑了。
好友拿起她的包包，拖住维西的胳膊：“你跟我来。”
她拖着维西的手一直走到新生报名处一个角落里，“你等着看好戏就对了。”
维西捏了捏自己的手机，不明白好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家长你听我说，我们这不是骗子学校，准备升一本呢！我们的老师最起码也是研究生毕业，根本不用担心什么教学质量。呐，你也想要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是不是？孩子受教育将来才能更好的成长……我们学校一定会让你满意……学费？学费我们都是按照教育局规定来的，不用担心乱收费的问题……不，不能便宜的，这个都是明文规定，是不可能便宜的……”
讲电话的那个人手里还捏着一部手机，此刻也叽叽喳喳的想起来，在这个大夏天听的更让人心烦意乱。他赶紧按了暂停，又接起这个电话。
维西声音里透着满满的笑意，声音绝对是诚恳的：“李老师您怎么还没来呢……我朋友再晚一点不好搭车了，您是不是忙啊？忙的话我就自己回去了。”
“好好好，”李老师擦了擦汗水，准备往教导处去：“你喊她自己搭车嘛，我现在在外面，堵车了，赶不回来……”
“这样子啊？”维西笑着挂了电话。手里汗涔涔的，几乎都要捏不住手机。可是，她下了那么大的力，连胳膊都跟着颤抖起来，手指关节一个个的全部发白。
“嘿！”好友碰了碰她的肩膀：“你没事儿吧？”
维西脸上笑的好不开心，牙齿却咬的“咯咯”响：“没事，只不过是突然想退学了而已。”
人情冷暖不是不知道的，可是，在自己经受了那么多打击之后，维西再也不想这么窝囊的活下去了。
她想要爆发一次，完完全全的爆发。再不管别人什么眼光什么做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