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是我所能揣度的了,我们俟斤是被使团抓的,也许内奸就在迎亲使团之中。”斡特蒲随即说出了自己来松漠营的目的,“伏请李校尉将迎亲使团羁绊在云州,如此或是营救我们俟斤的唯一机会。俟斤对李校尉不薄,去年的新丰事件足见李校尉是一位义士,你一定要帮这个忙。”
“如果有可能,我会营救出你们的俟斤。”李琅点头,“阁下暂时也没地方可去,不如就留在松漠营斥候队,负责查探奚契方面的动向,亏待不了你的。”
斡特蒲这人谈吐有度,对局势看得透彻,非常难得,李琅想留为己用。
斡特蒲直言拒绝:“我们契丹人心直口快,说句不好听的,朝廷欺软怕硬、背信弃义,投靠朝廷的人大都没什么好下场。河西六州突厥降户数千帐被出卖给默啜可汗,契丹大贺氏、乙室活氏在利用完后被无情抛弃,转而遭到新任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攻伐就是前车之鉴,种种寒心之举人人都看在眼里,我不想重蹈覆辙。”
“也不能一概而论,蓟国公投唐以后不是过得很好吗,朝廷没亏待他吧。”
“是。但人各有志,我更喜欢天高云阔的草原生活,自由,散淡,纵意驰骋。”
“其实我也向往这样的生活……”李琅苦笑道,“好吧,我不勉强你。不过以后有事的话,你可以来找我。”
“好,拜托李校尉设法解救我们俟斤,告辞。”
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流星。大唐驿传发达,军情传递非常迅捷,正常能达到行军速度的四五倍,特别加急的则更快。仅仅四天后,中使袁孝和静和公主张妍儿在云州被突厥人劫走的塘报由河东节度使衙门报送到长安,顿时朝野哗然,市井沸腾。
鸿胪寺里面的后突厥使臣第一时间站出来辩白,慷慨激昂地声明,这是污蔑,这是栽赃嫁祸,大突厥是草原上的雄鹰,不惧任何敌人,有勇气跟所有敌人正面作战,绝不会干出这种劫人要挟的孱弱行径。
也许突厥使臣喊出了曾经的草原之王发自内心的那份骄傲,可几乎没有人愿意相信内乱频繁日渐分裂的他们。目前契丹是突厥藩属,阻午可汗跟大唐联姻,显然是背叛突厥的行为。当前突厥无力讨伐,但劫持公主破坏唐契和亲还是可以做到的。
契丹使臣驳斥突厥使臣没有跟王庭联系确认就信口胡说,同时连连催促朝廷立即解救名义上已经属于契丹的静和公主。
朝廷何需契丹催促。代表皇帝的中使跟和亲公主被劫,大唐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天可汗之国绝对无法容忍,更何况是在皇帝踌躇满志,心气儿极高的天宝元年发生这种严重有辱皇威和国格之事。
大唐只剩下唯一的一个选择:出兵。
如果有人存心嫁祸突厥,那这个人真是摸准了大唐的脉。
太原城,河东节度使府偏堂,天兵、横野、岢岚、大同四个军的留守将官被田仁琬紧急召集议事。
同时列席的还有朝廷紧急任命的河东采访使,礼部主客司郎中席建侯。云州劫持事件发生后,朝廷派席建侯来巡视河东,协调出兵突厥,处理唐契关系。
今天议事的主题是出兵讨伐突厥。
不过,议事很快变成了诉苦。
“朝廷命我们河东出兵讨伐突厥?没听错吧,谁都清楚河东无兵可派,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
“讨伐可以,但朝廷要么从青海湖调回河东军主力,要么自幽州调兵过来支援。”
采访使席建侯见自己在场,河东诸军的留守将官说话也不留分寸,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沉声道:“诸位将军请稍安勿躁,朝廷自有朝廷的全盘考虑。中使和静和公主在河东被劫,河东就有责任去突厥王庭救人。诸位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出兵吧,一味诉苦无益于事。”
留守将官们虽不好反驳采访使,心里却是不服,一下子都不言语了,气氛闹得有点僵。
河东军使武良臣出言缓和场面。
“朝廷也有难处啊,吐蕃赞普增派大将莽布支率军数万参加青海湖之战,前锋军已至青海湖赤岭,占领了与我朝互市的甘松岭,吐蕃赞普之子琅支都正在领军前往青海湖的途中,吐谷浑可汗慕容兆也派兵两万为吐蕃助战,青海湖战况升级,很不容乐观,我们河东军主力难以抽兵退出。幽州方面虽有雄兵十万余,但负有跟平卢节镇一起押奚、契丹、渤海、黑水四蕃之重任,基石所系,轻易动不得。”
“就我们河东军动得。河东军职司防备突厥、奚与契丹,没责任去跟吐蕃人干仗,朝廷不是也将河东军调到青海湖了吗,现在河东有事了,其他地方却都无兵支援,河东军后娘养的么。”
“就算幽州军镇守四蕃调不得,京畿军总无事吧,也调不得吗,潼关后的华州不就有六千兵马吗,养着他们吃干饭的啊。”
沙场杀伐的军旅之人不像科道出身的官员那般谨小慎微,说话难免有点直率,武良臣被呛声,也不生气,任将官们把怨气发泄出来。
河东节度使田仁琬端坐主位。召集留守将官们议事之前,田仁琬和武良臣两人已跟从京师而来的采访使席建侯通过气,获知了朝廷的真实意图,所以一开始他并没有言语,等将官们诉完苦,都把目光投向他,他才干咳了一声。
“契丹天天催促朝廷尽快营救出静和公主,朝廷已经下令由我们河东即刻出兵。军令如山,不容违抗,讨伐突厥势在必行,且必须立即出动,此其一。”田仁琬一张一弛,“当然,河东兵力捉襟见肘的现状,本帅往镇河东虽没有多长时日亦十分了解,本帅先后两次请求朝廷调派援兵,朝廷同意将京兆松漠营三千骑兵划入河东。”
“才不过多了三千骑,能顶什么事?”将官们中不乏质疑声。
席建侯在一旁道:“据报,突厥王庭兵力远不足一万,在回纥等三部联军攻击下已是十分仓皇,我们配合三部联军夹击,无需出动大军。”
“近一万兵马可不算少了……”将官们嘀咕道。
突厥骑兵彪悍善战,一万兵马对阵大唐十万兵马,一点都不会怵阵,更何况突厥王庭尚余有一支残存的虎师,那可是突厥的精锐骑兵啊,以一当十。
席建侯看将官们的消极态度,清楚再讨论下去也难有结果,当下直接对田仁琬和武良臣建议道:“田公,武将军,我们可令松漠营先行出击,缓解朝廷和契丹催逼的压力,同时为我们集结各州县现有兵力赢得时日。”
将官们齐齐抽了一口凉气,三千骑兵深入突厥,这不是去送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