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嬷嬷慢走了一步,斜眼睃她:“怎么还跟这儿站着?”
李儿胡乱捏着自己的衣角,面庞无措地道:“嬷嬷……我还不知道住哪儿呢。”
“哦……”蔡嬷嬷似乎恍然大悟,拍了下自己的膝盖,乐得皱纹开花。仿佛是早已准备好的一席话,不假思索地从嘴里跃出来,“我可想起来了,昨儿四爷的奶妈子曾过来找我,让我给留个铺位。我琢磨着,这是哪个排场的丫头,还得劳烦四爷的人出面。啧……竟是你呀?嗬嗬……这倒是奇怪了,既然四爷看中的你,怎的你还挨了四爷的掌掴?啧啧啧……瞧瞧你的脸肿得,真教人不忍心呐!”
四爷的奶妈子?那不就是周嫂?李儿诧异,不管怎么说,就算要给她预留个铺位的话,不该是二姨太太手底下的人吗?除了艾兮,还应该是谁?怎么会支使周嫂出面?
不自觉地摸住被白四爷打肿的脸,一股火辣辣的触感从掌心传递。心中明明感觉到了什么,却抓不住任何有条理的头绪。那感觉,就像是溺海求救,明明看到有人抛过来一根绳子,而自己却看不到那根绳子究竟在哪儿。
她与白四爷无亲无故的,让周嫂特意出面岂不让蔡嬷嬷心存猜疑么?听蔡嬷嬷适才的一番话,不必说,定已觉得自己跟白四爷交情匪浅,所以才这般奚落。
她可真是冤枉得紧,白白挨了这白四爷的巴掌不说,这会儿还担下这么个不清不楚的罪名。往后别说是蔡嬷嬷,就是屋里头那些丫头们,都不知道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轻轻叹了口气,李儿对二姨太太忽然多了些疑惑,心底下怪异极了,却说不出来究竟为了什么。
还是蔡嬷嬷那把老嗓子将她又唤回神,仍旧喋喋不休地道:“你也别站着了,从这儿往庑廊里过,靠北右手有间房,给你的住处就安排在那儿。起居用品屋里都准备了,你无须操心。哦……对了,那屋子还离得赵嬷嬷特别近,你若想去瞧瞧她的话,就尽管去。”
“……好,李儿知道了,谢谢嬷嬷提点。”李儿赶紧将自己的神游太虚给收回来,向蔡嬷嬷微微施了一礼,然后按照蔡嬷嬷的指示,沿着庑廊而去。
只听身后的蔡嬷嬷微不可闻地嗤了下鼻子,道:“天生的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呸!”脚步轻巧走远,李儿立刻抱住身边的一根柱子,用额头重重撞了一下。
“咝!”额面的痛楚清晰地告诉她,蔡嬷嬷的话绝对是最一针见血的。对,她是癞蛤蟆,但是一只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什么白四爷,倘或她真与四爷交情不一般的话,岂会进来当个小小的杂役奴婢?再说,这世上哪有偷腥的猫到处张扬,她若与白四爷有一腿,巴不得连只鸟都不要知道才好,怎可能会明目张胆让四爷派人出面替她安排琐事?
最重要的是,白四爷的名号在梅庄里显然没有那么好用嘛!瞧瞧蔡嬷嬷那嘴脸,分明是向着沈云菊的,二姨太太那边,她不过就是走个虚场子。所以简单来说,她一旦跟白四爷或者二姨太太扯上关系,都免不了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热点话题。
好吧,她靠住背后的廊柱,心底幽幽地想。她是进来找珍珠养护空间保续性命的,只要让她得到一颗上等珍珠,她便能复制出更完美的一颗,以此在市面上出售,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钱了。拿这些钱再行入购小珍珠,以空间乘二的速率培育的话,很快就能钱滚钱,利滚利,犯不着淹蹇在这总让人人心惶惶的梅庄自讨苦吃。反正空间只要以珍珠之华养护,她的小命就丢不了。
所以目前,能得到一颗价值可观或者就算只能把玩个一两日的珍珠,是首当其冲的任务。要得到打赏的话,那就得做事勤快,听话讨人喜!
拍了两把脸振振士气,李儿很快收拾好心情从廊柱后走了出来。把蔡嬷嬷那番冷嘲热讽的话统统都抛回姥姥家,一门心思地寻思如何才能拿到像珠萍那样的打赏。
两条小腿儿似乎随着脑子的运转而加快了速度,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蔡嬷嬷所说的那间房。她站在门前短短注视了片刻,雕花门窗,糊着苍白的明纸。这类纸糊窗的话,易于采光。李儿这一路过来,也算看过梅庄的不少地方,却不曾记得有哪间房是糊明纸的。
心底也不过是觉得特殊了些,不及细想,就摸上门环,试力轻轻推了一下。门“吱”地一声松动,没有拴住。
里头顿有人一声沙哑地大喝:“谁在外头?”
“啊?”竟然有人?李儿意外,手一顿,也不知道该不该把门推开了。只好站在门槛前回答,“我……我是新来的丫头。”
“你领头的嬷嬷呢?”听是新来的,屋里的人明显压制住了火气。她的嗓子干哑粗糙,听着像是能生生掀起人的皮肉来。
“呃,我……领头嬷嬷是——”李儿硬着头皮吊了半句话,心想她不知者勿怪,没想到里头有人。可是就算是有人,也没必要这般大惊小怪,对她这般呼呼喝喝的吧?这儿也是丫头们住的地方,大家都是平起平坐,难道还有占山为王的?
心中委屈地很,但是未得允许,仍然没有唐突地推门进去。
“说啊,你的领头嬷嬷呢?”里面的人压住语气,仿佛是一盅过了火候的油汤,在等待揭锅的时候溅人一脸的热油。
“赵嬷嬷!”被逼急了,李儿也只能照实说。
“哦?”那人顿了一下,再说话时,言辞之中的那点无名火便略消去了些。微微叹道,“嗬,想不到还会有人指了给我。嗬,嗬嗬嗬嗬嗬嗬……”
这笑,像是疯了似地刹不住车。时而阴测测的,时而又欢天喜的,癫狂地很。
李儿一个哆嗦,迅速从门边退了回来。心道,原来里头那人竟就是赵嬷嬷!这要死的蔡老婆子竟然骗她,明知道赵嬷嬷不喜近人,却还诱她不请自入。她将来是要跟着赵嬷嬷做事的,生了这般龃龉,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被刁难死呢!
心里纵是将蔡嬷嬷骂了一轮,还是难消愤怒。一想到赵嬷嬷那笑声,就头皮发麻。她总算是明白大姨太太将她拨给赵嬷嬷的时候,为何众人的脸色会如此怪异。萃香是幸灾乐祸的,二姨太太是吃惊的,何蔡二人是冷漠的。
难道赵嬷嬷是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