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向来读书风气甚浓,且较开放,不仅男子重视读书考取功名,就连女子,向来也是以知书识礼为荣,这也就造成了齐州各式学堂的兴盛。
琢玉轩本是齐州诸多女子学堂中普通的一所,只是几年前,这琢玉轩换了主人,竟然声名大噪,尤其是前年宫中选秀,从琢玉轩出来的一名女子因知书识礼、兰心蕙质,被选为宫中女官。
这件事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很快就在齐州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中传开了。从此以后,琢玉轩教出来的学员变成了香饽饽,大多都嫁了户好人家,非富即贵,因此,这琢玉轩一时之间也是门庭若市,每年都会有无数处于豆蔻年华的女子挤破头的要进这里。
然而,琢玉轩每年却只招收数量了了的几十名学员,因此对学员的选拨,却也是相当严格的,外形内修,经过层层考试,才能进入。
七月末的一天,新一年的几十名学员陆陆续续走进了琢玉轩,按照琢玉轩的规定,学员在上学期间,是不允许带丫鬟仆人的,但是第一天来报到,是可以让下人来帮忙收拾东西的,甚至也可以让家人进来,但是只能到二门口,便不能继续进了。
旖菡一早就来报到,一切都收拾安顿好以后,交代嘱咐完随来的何妈妈、春苗夏秧等好好打理揽荷居,送走了众人后,她闲来无事,便在琢玉轩内到处游玩。
从外面看,琢玉轩,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院,但是进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处处楼台水榭,三步一亭、五步一阁,典雅古朴,见之忘俗,虽处闹市,却不闻喧嚣之音,如同身处世外桃源,院中每一楼、每一亭,甚至脚下走的每一天小径,都别具匠心,令人流连忘返。
据说,这琢玉轩修建于百年前,当时,新王朝刚刚建立,一位随圣主打天下的功臣,谢绝了君主封侯拜相的赏赐,携带着君主赏赐的万两黄金,回到了故乡齐州,在这里建起了琢玉轩,当起了逍遥自在的富贵闲人。
然而,世事变迁,百年以后,那位功臣的宅院却是几经易手,最后竟然建成了齐州城最富盛名的女子学堂。
旖菡信步走来,这时候正是夏季、万物繁盛之时,到处都是一片姹紫嫣红,虽是将近正午之时,骄阳高挂,这里却是凉风习习,清爽宜人。
也不知走过多少庭院,踏过多少花草,旖菡竟然迷了路,正踌躇之时,却突然听到远处隐隐有喧嚣之声传来,旖菡心中一喜,分花拂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渐渐的,越来越近,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听起来竟然有些熟悉,旖菡穿过一条绿萝缠绕的垂花门,眼前豁然一亮,竟是一处宽敞别致的院子,院中站了将近十来个人,都是妙龄女子,个个穿红着绿,袅袅娉娉,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院子正中那吵闹不休的两名女子。
其实,严格说起来,是一名女子在吵闹不休,而另一名略显瘦小的女子则是垂首不语。旖菡对这种女子吵架之事向来不热心,因此,便靠在垂花门边,远远的看了两眼。
只见那名正手舞足蹈、喋喋不休的女子身穿一件蝶戏百花的刺绣桃红轻纱长裙,愈发显得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只是眼角眉梢的刻薄减去了整体的美感,旖菡在看清她的容颜的时候,不由得轻皱眉头,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是冤家路窄,什么时候都能遇见她。”虽然这么想,她也没太发愁,毕竟以前没怕过她,现在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旖菡没有认真去听她喋喋不休的吵嚷什么,只是有些好奇:会是谁这么倒霉,报到这一天就撞上了这位刁蛮的姑奶奶,以后可有倒霉日子过了。这样想着,她便不由得多看了那名正垂首默立的女子几眼。
看她的打扮,应该是谁家的丫鬟,翠绿衣衫,虽然并不怎么显眼,但是干净利落,令人看着清爽,尤其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俏生生的令人心疼。对面的人骂的累了的时候,她便轻轻的抬头,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抬头的瞬间,一张圆润精致的脸便落入了旖菡眼中。
旖菡心中一动,只觉的这张脸有些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等到想要再细细看时,她竟然又低了头,只露着一头乌黑秀发和半个光洁的额头。
就在这时,从院子的一边又匆匆跑来一个女子,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子,她跑得太急,满脸是汗,跑到正在吵闹的两人面前,一把紧紧拉着那正低头不语的女子,便低头哈腰的向趾高气扬的另一人道歉。
就在她匆匆跑来的一瞬间,旖菡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记忆的阀门瞬间被打开,无数洪流冲了出来,猛烈的撞击着她的脑海,她只感觉自己心脏猛跳,呼吸紧张,一颗心不知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抓住了,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她再也听不见周围的吵闹声、树上的蝉鸣声,周围的花红柳绿,也在她眼中失去了意义,眼中只有刚刚跑来的那名女子的容颜,连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的都不知道。
“肖妈,你是肖妈?!”她梦呓般的问出这句肯定的话,就感觉心中一紧,呼吸也忘了。
如同晴天响起霹雳一般,眼前正满脸焦急的中年女子一下子呆了,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简单白衣,一身自然随意的女子,那瘦削的脸型、清澈的大眼、微微翘起的嘴角,是那样的熟悉,此刻正近在眼前,却又那样的遥远,似乎只能在梦中相见,一刹那,她的眼眶便红了,哽咽了声音:“小姐。你是旖菡小姐。”
旖菡一头扎进她怀中代替了回答:“肖妈,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虽然说着高兴,但是声音却哽咽了起来,幸福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肖妈轻轻的拍着旖菡的后背:“是啊,小姐,是我,是我,我又见到你了。”她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但是,不经意的眼光流转间,她看到了周围一脸好奇的众人,便轻轻的推开了旖菡,牵着她的手:“小姐,大家都在看着呢。”
旖菡却是沉浸在故人相逢的喜悦中,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抱着舅妈,又迫不及待的拉起旁边那名一直沉默不语的小丫头的手:“小玲,真没想到,竟然成大姑娘了,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小玲通红的脸露出了喜悦,眼中也噙了泪水,却只是激动的一遍遍喃喃的说着:“小姐,小姐。”
旖菡伸手抱着她,眼泪激动的也是无语,眼泪却哗哗的流着。
“哼!”身后的冷哼,却根本就不能消减三人相逢的兴奋。三人又哭又笑,还是年纪稍大的肖妈最先冷静下来,轻轻的为旖菡擦去眼角的泪,笑着道:“小姐都成大姑娘了,怎么还这样爱哭,都让人家笑话了。”
旖菡边流泪便笑:“肖妈你光说我,你不也是吗?”
肖妈擦着眼角的泪花,带着笑意道:“小姐说的对,肖妈这是太高兴了,实在是忍不住,我这就不哭了,我们好不容易见面,应该高兴才对,不哭了,不哭了。”虽然这么说着,眼角的泪水却是怎么擦也擦不掉。
旖菡笑着拿着手帕轻轻的擦着她眼角的泪水,正要开口,却被身后冷冷的声音打断了:“真是主仆情深,好感人啊!”冰冷高傲的话语,令肖妈和小玲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旖菡冷冷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