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里,一阵凉意袭人,树枝上仅剩的几片枯黄的叶子也被扫落。
这是轩王朝的最后一个深秋了吧。
姚纤纤坐在石阶上,于喊杀声震天中,闭上眼,享受着内心中亘古的宁静。
终于,尘埃落定了。
这时,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姚纤纤不用细思,也知道那是谁。
能在这种举朝上下人心惶惶的时刻,还念念不忘着自己的,恐怕,只有那个人了。
“贱妇,你还没死!”一个尖利的女声刺痛着所有人的耳膜。
姚纤纤依旧闭着眼,身子一动不动,仿佛面前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来人显然是被她无动于衷的样子气坏了,那尖利的女声又提高了几个分贝:“贱妇,难道你以为,王上败了,你便可以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了?本宫告诉你,不可能!即使是轩王朝覆灭,你也要陪葬!”
姚纤纤抬起一双水润的杏眸,淡漠的打量了那一向雍容华贵的女人一眼,慢条斯理道:“王后娘娘可是说完了?不如一起来听听这国之将亡的悲鸣,这可是人生难得几回闻啊。”
“你!”轩王后华美的脸上透出一股浓烈的恨意,她素手紧紧一握,对着身后的宫人高声命令道:“来人!把这毒药给她灌进去!看这贱妇还能嚣张到几时!”
看着端着药碗,逐渐逼近的几个宫人,姚纤纤冷冷一笑,打量着轩王后志得意满的表情,轻声问了一句:“这是王上的旨意?”
“当然。”轩王后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时,眸中闪过了一丝迟疑,很快,取而代之的,又是满满的嫉恨。
她不能明白,在这国破家亡的最后关头,王上怎么会下令放这个女人走?这个姚妃,霸占了轩王那么多的宠爱不说,还一次次的设计陷害别人,其用心之险恶,怎能如此轻易的放过?这**原本就是王后为首,所以这一次,她不惜违反王上的旨意,也要这个女人死。
姚纤纤已无意去深究这其中到底是谁的意思了,把心一横,重重的咬破齿间的一颗药丸,睨了轩王后一眼,不紧不慢道:“何必多此一举?王后娘娘,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一滴黑色的血缓缓的从她嘴角流下,浸染了她雪白色的罗裙。
姚纤纤了无牵挂的合上眼帘,嘴角还挂着一抹宛如罂粟般冷酷的笑意。
一个太监小心翼翼的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回禀道:“王后娘娘,姚妃,死了……”
“哈哈哈……”轩王后仰天大笑了几声,不知是拔掉了眼中钉的欣喜若狂,还是绝望到了边缘,她失控的尖声叫着:“姚纤纤,我早就说过,迟早有一天,你会栽在我的手里!迟早有一天……呃……”
一支冷箭直直的穿过她的胸腔,瑰丽的宫服瞬间被火红的鲜血浸透。
轩王后身体倒下的瞬间,宫人们惊叫着,四处逃窜。
城墙上,一个眸色锐利如鹰隼的男人,正浅勾着唇角,把玩着手上的祖母绿金戒指,悠然自得的听着王宫内外的厮杀声和惨叫声。
直过了许久,杀声渐止。
几个身着铠甲的将领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上来,有力的向下一跪,禀道:“王上,轩王宫已全军覆没。”
有着鹰隼般眸子的男人雄浑的站起身,短促而威严的吐出两个字:“入城!”
随着命令一下,数十万甲士,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浩浩荡荡的涌入城门。
世王迈着矫健的步子,长驱直入,招摇的走进了曾经金碧辉煌的轩王宫。
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身披黑色铠甲,手握长枪,站得笔直笔直,冷峻的脸上目眦欲裂,青筋暴起,挡在大殿的门前。纵使身中数箭,仍是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世王见到他,不禁一惊,脚下的步伐也是一顿。
“怎么回事?”他皱了皱浓密的眉毛,不悦的问道。
一个将领立刻小心翼翼的拱手回道:“王上,轩王他……已经死了……只是不知为何屹立不倒……”
世王闻言眉梢一挑,走近了几步,看着那表情仍是栩栩如生的尸体,得意的笑道:“司徒兄啊司徒兄,想不到,你到死都是这么固执。只可惜,这江山如画,从此便归我慕容了。”
……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直是让苏念瑾眼冒金星。
“贱人!你用药打掉我的孩儿,就是为了这一天对吗?”男人中气十足的咆哮仿佛近在耳畔,又好似遥远的来自天边。
苏念瑾微微有些怔愣,好像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苦笑了一声,似讽似嘲的抬眸睨向对面的男人。
“你竟真像大臣们说的,毒如蛇蝎!我都许你中宫之位了,你的心却仍在故国!我都原谅你杀了柔妃之事,你的心却还是铁石,竟眼睁睁引我这数十万甲士前来送死!”
捂着侧脸的苏念瑾稳了稳心神,墨玉般的瞳眸微敛,冷声答道:“便是粉身碎骨,我也绝不屈从于你这暴君!还有,那些士卒,都是因你而死的!”
男人大手死死的握紧,这才忍住了再打下一巴掌的冲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笑道:“我知道你一心求死。难道你以为你死了,便可与那人双宿双栖了?”
苏念瑾自是不答。
“来人!”男人恼羞成怒,掌心都被自己攥出血来,他长袖一挥,对着军士下令道:“把瑾妃拉下去,贬为军妓!”
军士们都是一愣,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上前。毕竟,她,她是瑾妃啊……她是浩王最最宠爱的瑾妃啊……
男人俯下身,看着苏念瑾娇俏而倔强的小脸,艰涩却冰冷的说道:“我,要让你死都没脸去见他。”
苏念瑾望着他怎样伪装也掩不去的痛苦神情,突然展颜一笑。
这一笑,犹如梨蕊吐白,在那男人怔了一怔时,苏念瑾伸手搂住了他精壮的腰身,轻声说道:“王上,这一切,都结束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抽出他腰间佩戴的短刀,手法迅疾的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温热的鲜血喷溅了出来,令得浩王全身一凛。他扶起倒在血泊中的苏念瑾,粗鲁的晃了晃她,吼道:“你这贱人,本王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
苏念瑾双眸紧闭,除了伤口汨汨流出的鲜血,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报——”负责打探的将士前来报信儿,声音里满是焦急:“王上,世王的兵马已经冲破了城门,眼看,我等就要招架不住了!”
浩王轻轻放下了苏念瑾的尸身,顺手从刀架上拿起长刀,大义凛然的走了出去。
世王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城门下骑着高头大马的浩王,嘲讽道:“上官小儿,你的虞姬都已不在了,你此时要效仿项羽,我尚且可以成全你!否则,休怪我大兵压境,刀剑无眼了!”
浩王抬起一双狭长的冷厉如刀的眼睛,扫了一眼仅剩的几百个老弱残兵,又扫了一眼世王尚有数万之众的军队,心知大局已定。他释然的高举起手中的宝刀,扬声回道:“姓慕容的,光明正大的行军打仗,我未必输你。然,我虽今日战败身死,你也切莫得意,以暴制暴,不出几年,天下又要大乱,这皇位,你,坐不稳。”
他的声音本就清润,又融入了浑厚的内力,在这空旷的城门内,极具穿透力,久久萦绕不绝。
几乎是话音刚落,他手起刀落,向自己的脖颈划去。
血光溅起一个悲壮的弧线。
他那仿佛诅咒一般的遗言,回荡在众人耳畔,令世王和他的幕僚那种大获全胜的喜悦,消减了大半儿。
“王上,浩王向来有辨识时局之才,他的话……”一个曾侍奉过先王的老臣不无担忧的念叨起来,可话说到一半儿,便被世王挥手打断了。
“无须多言,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世王故作不以为然的神情,喉咙却绷得有些紧。
时年九月,世王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永燕,纪旻承元年。
史书记载:占地面积广阔的尚域大陆内,曾以世王朝、轩王朝、浩王朝三国鼎立之势,相互制衡达数百年。世王朝国富民强,领土和兵马略多于其他两国,盘踞在宜河以北。南部的浩王朝与轩王朝实力稍弱,却邦交甚密,与世王朝隔河相望。
史官笔下称颂,世王慕容显自幼好读兵书,深谙行军之道,以连环妙计使得浩王与轩王相互猜忌,联盟破灭,而最终国破身死。三国并存的时代结束,万里江山终得一统。
民间野史却传说:世王以两个不知身份来历的民间郡主,假意与另外两国和亲,暗中指使两个女人惑乱对方国君的心智,因而得以坐拥江山。至于那两个女人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最后的结局如何,世人则一概不知。
……
苏念瑾满头大汗,在一阵聒噪的马蹄声中惊醒,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色嫁衣,不由怔了怔。
自己不是死了吗?这是哪儿?怎么觉得……
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