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卫和婢女都瞪着泪蒙蒙的双眼,用力的点着头。
姚纤纤俯下身,把两杯酒放到地上,正准备转身去解开两人的绳子,那护卫却突然敏捷的躬下身子,用嘴叼起那杯毒酒,一饮而尽了。
那婢女先是呆了一下,在护卫的身体缓缓倒下时,她失声痛哭道:“羽哥,羽哥……”
她一边哭着,一边笨拙的扭动着被绑得死紧的身子,向他靠拢。
姚纤纤云淡风轻的看了眼男人嘴边残存的血迹,她指着旁边装满酒的杯子,对哭哭啼啼的小宫女说道:“喝下另一杯,你就自由了。”
婢女抽噎了几下,叼起那杯子,也是一饮而尽。
此刻,她只想着,只要自己一被松了绑,便随着羽哥就此去了。
渐渐地,她眼皮却有些发沉,身体也慢慢的倒了下去。
姚纤纤解开了两人身上的绳子,又往那护卫的衣襟里塞了些东西,然后盈盈坐回自己的位子,扬声叫道:“来人!”
几个护卫立刻应声而入。
“这两人有私,已被我处死,你们把尸体带下去。”姚纤纤雍容的坐在那里,举手投足间便自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逼人。
护卫们连声应是,心里却不禁嘀咕道:这郡主娘娘明明只有十几岁,又是自小生活在民间的,怎的竟会这般气势惊人?
“慢!”见护卫们刚要伸手触碰那两具尸体,姚纤纤及时喝止了他们的动作,“此二人中剧毒而死,只可用草席裹尸,弃于荒野之中,不可触摸,亦不可以土掩之。否则,触者死生难料,土壤必受侵蚀。”
众护卫一听,纷纷庆幸自己没有碰到那两具尸体。找来草席一裹,他们连夜把尸体扔到了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外。
因为没有人敢碰他们,所以那护卫的怀中藏了什么,无人知晓。
待众人退去,苏念瑾凑近了姚纤纤几分,低声问道:“这般不省人事,若是有野兽,岂不没命了?”
她倒是一眼便看透了姚纤纤的用意。
姚纤纤叹了一口气,轻声答道:“我人事已尽,至于他们造化如何,便听天命吧。”
第二日,和亲的车队便继续向世王朝的边境处出发了。
日上三竿,衡羽在火热的骄阳中,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嗯?自己不是喝下毒酒,已经死了吗?
他翻开身上的草席,这才发现,容宛也躺在自己的身侧。
莫不是郡主食言,没有放过宛儿?他心下一惊,急忙抱起容宛,晃了晃她的身子,唤道:“宛儿,宛儿!”
容宛的睫毛轻颤,慢慢的恢复了知觉。她睁眼见衡羽正焦急的看着她,心下一喜,搂着他的脖颈喊道:“羽哥?你没死,太好了!”
惊喜之余,他们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意中,衡羽用手臂一撑打算站起身,从他衣襟中掉出了一纸银票,和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这是……他捡起小瓷瓶,轻轻嗅了嗅。
金疮药。
“宛儿,是郡主成全了我们啊……”衡羽搂着容宛,唏嘘不已。
马车上,苏念瑾和姚纤纤平日里都是有说有笑的,今日,却是各有所思,缄口不言。
许是见到那情深意笃的两人,触动了心事吧。
姚纤纤上一世虽可说是心如止水,可苏念瑾曾经,真真切切的爱过一个人。
她也真的在情窦初开时,满心期待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那是她的师兄,南宫月。
她是个孤儿,被师父收养后,从小便跟着师兄一起在无崖山长大。
记忆里,无论是快乐还是忧愁,无论是受伤还是疾病,师兄总是陪在她身边。她曾以为,她这一世,会一直简简单单,仅拥有师兄这一个值得倚靠的男人。
“我南宫月,此生愿娶苏念瑾为妻。与子偕老,不离不弃。”
山谷的月色中,南宫月俊朗的如白瓷一般的脸,映在苏念瑾墨玉般的眸中,刻画着最美的誓言。
南宫月总是温润如水的冲自己笑着,仿佛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感到烦恼或不安。尽管他们每日练习的,都是残酷的令人胆寒的招数,也丝毫没在他身上见到过戾气。
除了,一回。
苏念瑾从没见过师兄,这个样子。
师父仙游的第二年,他们趁夜潜进了世王宫,想要刺杀世王,却失手被擒。
地牢中,世王严刑拷打着南宫月,鹰隼般的眸子里倒映着残忍的光辉,他冷冷一笑,说道:“想不到,被满门抄斩的南宫将军,还有后人。”
“住嘴,你不配提我爷爷!”南宫月一向如水般柔和的眼睛中,竟是布满了血丝,令人怖畏的仇恨几乎都要溢出来。他拼命地挣动着,大吼着,像是一只被困在陷阱中的,发狂的野兽。
苏念瑾被绑在一旁,心疼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她的身体虽然没有被施刑,可看着南宫月受苦,她却像是被千刀万剐般的难受。
“呵,”世王轻蔑的一笑,鄙夷道,“叛国通敌,为天下人所不齿,我尊称他一声南宫将军,已是礼让三分了。”
“我爷爷戎马一生,精忠报国,最后却不是战死沙场,还落了一个通敌之罪。这都是你一手陷害的,你这个昏聩的君主,根本没有资格提他的名字!”南宫月双拳紧握,条条青筋暴起。
“大胆!”一旁的狱卒听见他如此辱骂世王,扬手就是狠厉的一鞭。
南宫月咬紧牙关,只闷哼了一声,冷汗顺着额头缓缓流下。
“师兄!”苏念瑾看不下去了,她忍住了抽泣,大叫道,“你们要打就打我好了,别打我师兄!”
那时的她,根本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哪里懂得人心险恶,做事只凭着一腔热血和所谓的无价情义。
世王眨了眨鹰隼般的眸子,转头瞟了她一眼,他伸出冰冷的大手,轻轻勾起她的下颚。眸光一闪间,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还真是块儿上好的璞玉!你想救他?”
苏念瑾瞪着他,咬牙切齿的挤出一个字:“是!”
世王放开了她小巧的下巴,转身走出几步,一撩衣服下摆,极潇洒的旋身坐下,冷冽的薄唇浅勾,挑眉说道:“想救他不难,但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苏念瑾眉心微蹙,问道:“什么?”
“嫁给浩王,毁了他的基业。”他轻轻巧巧的吐出这句话,语气平缓的好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菜”一样。
“你别痴心妄想了,瑾儿是不会答应你的!”南宫月见他打苏念瑾的主意,不由更加狂躁起来。可他挣扎的越狠,绑在身上的铁链便陷进骨肉中越深。
眼看狱卒的鞭子又要无情的抽打下去,苏念瑾把唇都抿出血来,闭着眼睛扬声喊道:“我答应!”
虽然她知道,这话一说出口,她与南宫月,此生,注定是有缘无分。
可她那时觉得,两个人能活下来,起码比两个人都死的结局,要好些。
回忆刚及此,“嗖”的一声,一支长枪划过长空,直直的射穿车帘,擦着苏念瑾和姚纤纤的耳畔飞过,插进了姚纤纤身后的车板上。
枪杆带起的凌厉风声,直让两人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