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敖荣却突然感兴趣般凑近言昕，后者却躲在墨殇身后，惊恐地瞪着他瑟瑟发抖。“不过，这个小丫头似乎看得见我的真身啊。”
墨殇闻言回头看了言昕一眼，见她虽是盯着敖荣的，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她的眼睛根本没有聚焦，仿佛像是透过敖荣在看什么别的东西，意识不知飘去了哪儿，以至于根本没有听见敖荣所说的话，只是拽住墨殇衣摆的手越捏越紧，墨殇不由握住她的手，脱口道，“你看见了什么？”
墨殇的行为惊醒了她，言昕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甩开了墨殇的手，她呼吸急促，仿佛溺水一般大口呼吸，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墨殇又看了看敖荣，敖荣眯眼，忽地上前，伸手越过墨殇的肩膀，钳住言昕的脑袋，将她拎到了眼前，危险地眯起了眼，“喂，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我……什么也不是……”言昕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敖荣，脑袋被拎着，吊着的脖子快要断掉一般难受，无意识地抬手抓住敖荣拎着她头的手，哀求地望着他，见敖荣无动于衷，又转而求看向墨殇，眼中噙满泪花，“救救我……”
墨殇这才开口，“喂，够了吧。”
敖荣瞥向他，“你叫我什么？”
墨殇抿抿嘴，顺从答道，“荣先生。”
“哼，”敖荣冷笑，“今后在我面前给我恭敬点。”
墨殇眼见言昕快断气了，不得不出言提醒，“荣先生，她快死掉了。”
敖荣冷冷一笑，这才甩手将言昕扔在一旁。
言昕摔倒在地上，使劲咳嗽，墨殇看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事就蹲下来继续剥皮。
言昕见状，知道了墨殇的态度，也不多做哀求，只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敖荣脚边，急切地说道：“这位大人，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刚才不过是被大人风华绝代的身姿吓到，绝不是有意冒犯大人的！”
敖荣闻言挑了挑眉，踢了她一脚，“小小年纪倒是有几分眼色，年纪这般小就这样滑头，长大了还得了。”
言昕一听此言连忙道，“不是的大人，我孤苦伶仃流浪至今，为了生存，不过是比同龄人聪明些，还望大人能够收留我，我手脚勤快，脑筋灵活，一定能帮助大人的。”
敖荣看着她谄媚的模样不屑地冷哼，“既然这般聪慧又何须留在我身边担惊受怕，你所图的是什么？”
言昕低着头眼珠直转，冷汗直冒，嘴上却说个不停，“言昕不图大人什么，只求一份安稳，实不相瞒，因我之前不懂事惹怒了一群歹人，他们紧追不放，我看大人和公子都不似凡人，只求呆在大人和公子身边得一份庇护，我言昕定当做牛做马以报恩情！”
敖荣俯视着言昕不断颤抖的身躯，终于开口道，“好吧，你留下来，我暂且相信你。”
言昕刚松口气，敖荣就忽地一脚踩在她头上，将她的脑袋踩进了雪地里，一点也不留情地碾压，“不过若是让我发现你有何异动，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敖荣说完，便移开脚，暂时放过了她。
言昕这才将头从雪地里拔出来，满头满脸的都是冰雪，她擦擦脸，从地上爬起身来，拍了拍衣裳，这才慢吞吞地走向墨殇。
墨殇坐在一旁剥皮目睹了全程，却一句话也没说，此刻言昕走到他身边坐下，他也不发一语，只是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就着之前烤鸟肉的木柴堆重新生火烤肉，言昕见木柴不多，立刻自告奋勇地去树林里捡了些枯枝树叶来，又狗腿地将之前墨殇扔到敖荣脚边的鱼捡起来，串到树枝上就和墨殇一起烤肉了。
等鱼一烤好，她几乎是立刻就送到了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敖荣面前，敖荣掀开眼帘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回以真诚的眼神，面带微笑地殷勤备至，丝毫没有之前被这人虐待的怨恨。敖荣看着她够嘴一笑，抬手接过烤鱼串，说，“看样子还有点用。心性倒是坚韧，和某人不同。”
他说着这话随意扫了墨殇一眼。
墨殇没理他，转动着手中的烤肉，言昕伺候了荣大爷的午膳，这才回到墨殇身边，摸着干瘪的肚子，眼巴巴地望着他手中已经烤得外焦里嫩的肉。
墨殇熟视无睹，举起烤肉，在言昕垂涎三尺的目光中毫无心理负担地大口吃了起来，言昕就这样淌着口水，默默地看着他吃，然后肚子里响声震天，她费力地咽口口水，眼睛不受控制地瞟向一旁还剩着的狼狗肉，她知道这样做一定是不行的，但手却完全不受控制地悄悄摸向那些剩下的肉，本来啃得尽兴的墨殇忽地抽出短刀，一把插在了那头被剥了皮的狼狗身上，吓得刚要将手摸向狼狗的言昕倏地缩回手，抬眼就见墨殇一边啃着肉，一边眼神凶恶地瞪着她，模样完全是一副护食的野兽。
言昕呐呐地缩回手，规规矩矩地坐好，不敢再乱动了，默默地看着墨殇和敖荣吃完。
幸好墨殇吃得快，等他吃完了手中的肉，敖荣还在慢条斯理地吃那条鱼，言昕无声地注视着墨殇，眼含期待。
墨殇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用刀割下了一块肉，随手丢给了她。
言昕眉开眼笑地接住，肉还是生的，没有烤，即使是这样她也十分高兴地捧在手上，插起来自己动手烤熟。
一旁的敖荣见了倒是有几分意外，却见墨殇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而言昕也完全没有动怒的样子，似乎十分能够接受被别人这般对待。
之前敖荣以为言昕只是心性坚韧，很能忍，如今看来之前那些反应却不像是装的，反倒那些反应就是她的本性一般，对别人没有过多的期望，也没有过多的要求，甚至于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仿佛视作理所当然没有半点怨忿，敖荣实在是很难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圣人。“……有趣。”
而那边的墨殇却仿佛没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对，扔了肉给她自己就埋首处理那些剩下的狼狗肉，他用短刀割下了狼狗身上大部分的肉，装袋储存，带不走的部分就挖了个坑埋了起来。等敖荣吃完，就背起布袋跟上，言昕胡乱烤了两下也不知肉有没有烤熟，见两人起身就走，便也抓着那串肉边走边吃，半分熟的肉吃得她满嘴是血，甚是恐怖。
更恐怖的是她还开口说话，“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敖荣回头看了她的血盆大口一眼，“去沧州，还有把你嘴巴闭上。”
“哦。”言昕默默地低头吃肉。
墨殇见她几下就解决完了烤肉，吃起东西来风卷残云的和自己差不多，顿觉亲近不少，毕竟敖荣的吃相和他残暴的性格完全相反，斯文得简直令人发指，墨殇难得看到如此直爽的吃相，话也多了起来。“言昕，你之前说你惹了一群人，他们才紧追你不放，你是怎么惹到他们的？”
言昕擦擦嘴，看着墨殇眨了眨眼睛，张口就道，“他们老大见我长得可爱，想抓我做童养媳，我不乐意，就逃了出来。”
墨殇歪头，疑惑道，“童养媳是什么？”
言昕面不改色的解释道：“就是从小养的媳妇儿。你没听过这种事儿？”
墨殇摇头，在战场上长大的他考虑的只有生存，基本的生存常识也不过是从哪些士兵和过往的流民那里学会的，即使是他们，在这个地方考虑的也只有生存这一件事。因此他当然没有听说过童养媳这种事。
“那你爹娘呢？他们同意你做别人的童养媳吗？”
言昕笑笑，“我爹娘早死了。你呢？”
墨殇茫然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爹娘在哪儿，我从没见过他们。”
言昕看着他，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你会写字吗？写自己的名字。”
“我不会写字，但是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墨殇说着就抓过言昕的手，边走边在她的手掌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言昕只觉得手掌心痒痒的，也不知道对方写了个啥，墨殇的手掌很烫，烫得她冻僵的手都稍微暖和了些，因此当墨殇写完自己的名字松开手时，言昕几乎是立刻就反手握住了墨殇的手，“墨殇，你的手好暖和，我可不可以握会儿？”
墨殇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点点头，没有挣脱。
于是尽管在这冰天雪地里冻得浑身僵硬，此刻言昕却笑得眼角眉梢都是暖意。墨殇不禁呆愣了一瞬，随即便偏过了头，眼神游移开了去。
言昕看着他忽然笑得更开心了，甚至抓着墨殇的手顽皮的晃荡了起来，满心愉悦。
走在前方的敖荣这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道：“你们两个是不是都不识字？”
言昕望着他愣怔了一下，然后和墨殇一起点头。
敖荣绝望地扶额，咬牙切齿地忍耐着怒意，“你们两个立刻松开手过来！”
言昕立刻听从，松开手一下就窜到了敖荣跟前乖乖站好，墨殇活动了一下刚被松开的左手，才慢悠悠地走到了敖荣跟前。
“从今天起我要教你们识字，记住，我只教一遍，学不会的就等着挨揍吧。”
他说完，就打了个响指，旋即手指间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旋风，如之前一样，几根树杈凭空出现在旋风中，敖荣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转了个圈，那几截树杈就被瞬间绞碎，墨殇、言昕两人看得心惊胆战。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上，敖荣便一边操控着碎成渣的树杈组建文字，一边挥舞着教鞭对两个愚笨的学生谆谆教导。在他细（cu）心(bao)教(bian)导（ta）下，两人在很快的时间里掌握了大部分的文字，敖荣深感欣慰。
雪花纷纷落下，很快就掩盖了三人的足迹，铅灰色的天空下，只留一条长长、长长的道路，远处的柴火堆早已熄灭了最后一丝温度，柴火堆旁遗留的动物残骸很快就被大雪掩盖，只留下暗色的细枝末节。
一片鹅毛雪花轻轻飘荡在被白雪掩盖了一半的柴火堆上，即将降落时，突然，一只筒靴一脚踩在柴火堆上，灰烬飞溅，那只脚碾压了一番脚下的灰烬，脚边蹿出几条龇牙咧嘴的狼狗，争先恐后地扑向那堆被掩盖的动物残骸，前爪轮番挖掘起来，直到挖出了那条被切割得肢零破碎的狼狗，仔细一看，那几条凶神恶煞的狼狗竟和死掉的那条十分相似。
突然，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那群狼狗便全部聚集在那只踩碎柴堆的筒靴旁，恭顺地低头摆尾，小声呜咽。
那是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他沧桑的面孔上是仿佛刀刻般硬朗的五官，他毛发黑亮卷曲不曾打理，凌乱地覆盖在头上，掩盖了一双狠戾的眼睛。
“人还没走远，多了两个。”
男人凝视着前方，对身后同样一群亡命之徒说。
“一个不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