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如此处理此事尹剑也不觉得奇怪,官老爷能把山寨的兄弟们给安葬了,他就已经感激不尽。至于名声,想是大家落草的那一天就已经不在乎了。尹剑倒也不敢妄想着要去找那妖仙给哥哥报仇,不说无处可寻,即使找到了,怕是被吃得连骨头渣也剩不下。
他只想好好的活下去,算是给老尹家留条血脉。其实生活未必比报仇来得容易,小的时候天塌下来有爹娘顶着,再后来有哥哥撑着,他从来不曾像现在一样直面生活的艰辛。亏得自己平时倒也节俭,大当家平时给的赏钱自己都留着,在附近的村庄里买回些柴米油盐,倒也混过了一个月,可是坐吃山空很快便见了底。他壮着胆子回到山寨里,原想找点存粮啥的,再不然找个旧衣裳破棉袄也能当几个铜子。虽知道这山寨早就被官兵搜罗一空,连根毛都没剩下,真是比土匪还要土匪。
尹剑没学过么手艺,也不像哥哥那般有一把子力气,就算把自己卖给有钱人家当家奴,怕是也没人要,眼看着就要没了活路。三天没有吃饭,尹剑早就饿得头昏眼花,狠了狠心他决定重操旧业,就算被人抓住了,送去官府也有牢饭可以吃。
虽说在贼窝里呆了两年,可是尹剑却很少参与打劫,给大当家铺床叠,偶尔给做饭的大叔搭把手,是他主要的工作。偶尔参与打劫,也不过是躲在人堆里扯着嗓子瞎叫唤。
今天是尹剑决定重操旧业的第一天,早早就起来准备打劫的家什,一根小手握不过来的粗大木棒,和一块蒙脸黑布。六月份的天气热的很,这些客商都集中早上在一起启程了,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尹剑自然不敢触霉头,便打算寻一个落单的再下手。谁知这一等就到了晌午才等到一个老乞丐,尹剑粗着嗓子一吼,便蒙着面巾提着木棒冲了出去。
那老乞丐一看尹剑的架势,便跪地求饶道:“好汉饶命啊,好汉饶命,老叫花子除了这一身破烂衣服,别无他物。好汉若要得,拿去便是,只求好汉饶老叫花子一命啊……”说着那老叫花子就要脱那身馊得发臭破烂衣裳。
尹剑仔细一瞧当真如此,那老叫花子穷的连鞋都没有,脚都被磨破了。尹剑瞧他可怜,便将自己唯一的一双破鞋扔给了那咯叫花子,那老叫花子如蒙大赦,也不道谢,拎了鞋撒腿就跑。什么都没有抢到,反而搭进去了一双鞋,这样可不行,再抢上几回,自己还不要光屁股了。尹剑暗暗的告诉自己,下回一定不能手软。
许是因为天太热,少有人出门,一只等到了申时,尹剑才迎来了他的第二猎物。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扎着两只羊角辫,胖嘟嘟脸蛋被晒得黑哟哟的,忽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尹剑,同样胖嘟嘟的小手捏着一根糖葫芦。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女孩舔得太多,上面的糖衣早已经化完了,只剩下了一串山楂。
不管是谁看到山楂都不自觉的流口水,更何况已经三天粒米未进尹剑。看着不断咽口水的尹剑,小女孩大方的将糖葫芦凑到尹剑的嘴边。尹剑也是饿昏了,上去就是一大口。原本这一串糖葫芦只有八个,尹剑这一下子就咬去了四个。小女孩看着只剩下一半的糖葫芦,撇了撇嘴,便嚎啕大哭,尹剑则是站在一旁茫然的不知道所措。
小女孩刚一亮嗓子,就有一五大三粗的妇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俺说黑妞啊,你跑这么快为娘的可追不上你啊。咦?这是咋了,咋哭了?”“糖葫芦,呜呜……”小黑妞一边指着尹剑一边委屈道。
那婆娘二话不说上来就揪住了尹剑的耳朵,“小屁孩不学好,学人抢东西,我叫你抢,叫你抢……”。一边说着一边用肥厚的手掌抽打着尹剑的屁股。尹剑身子单薄,哪里打得过那五大三粗的婆娘,在逃窜中尹剑结束了自己的第二次抢劫。
尹剑一溜烟的跑回山头,觉得自己很是没用,连碗饭都弄不到。在一阵沮丧中不禁的响起了疼爱他的爹娘和兄长,于是乎便哭哭啼啼的在这大柳树下睡着了。
待他转醒时,艳阳已西斜,将天边映得通红,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来。尹剑手搭凉棚望了望,这小道之上仍没有人来往,便打算收工。就在此时,只听得小道之上“扑通”一声,好似有人摔倒的声音。尹剑急忙从山头上望去,只见一中年青衣道人正蹒跚的从小道上爬起来。那道人很是高大,长得也很是方正,颌下一缕长须,随风飘飘,根根透风。只是他的头发和胡须以人体中线为界,一半白一半黑,怪异之中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那道人显然之前狠狠的摔了一跤,发髻凌乱,身上沾满了灰尘,看起来不免有些狼狈。道人一边用手中的拂尘抽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急促的喘息道:“真他妈倒霉,这彩英宫的小蹄子下手可真狠哪,老道的金丹都快给打散了,得赶紧找一个地方调息才是……”。
“想那云龙山上的道观个个香火鼎盛,哪个道士不是收足了香油钱。而眼前的这道士穿的也很是体面,想必不是一个寒酸的主。虽然长得高大,可是年纪应该不小了,刚才那一下摔得也不轻,倒也未必打得过我。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上!”尹剑顾不上戴面巾,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卯足了劲往山下跑。
只听得尹剑扯着嗓子一吼:“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土匪的招牌口号,尹剑倒也吼出了几分专业土匪的气势,尹剑气势汹汹的站在了那老道跟前。
那老道不知是否被尹剑的气势所吓倒,竟然一下子呆住了,然后便开始仔细的上下打量尹剑。那老道的眼神很是犀利,好似一把利剑直刺尹剑的内心,尹剑被他看得发毛,背后冷汗直冒,他想跑,却发现两条腿好像灌了铅似的不停使唤。直觉告诉他,这道士与他平日在道观里看到的道士大不相同。尹剑这一害怕,便没了之前的气势,跑又跑不了,便只有硬着头皮道:“你这…老杂毛,还…不把钱叫交出来,小爷我饶你不死”。
尹剑如此一说,就开始有了变化,只见那牛鼻子老道脸上,开始白一阵红一阵的,只听“噗”的一声,那老道的鲜血好似不要钱似的喷个没完。与他面对面的尹剑则是被喷了个正着,弄得满脸的血污。
那老道刚一喷血,尹剑就觉得腿听使唤了,撒腿就跑。“哎呀妈呀,这回出人命了,这老道被我给吓死了。那要是让官府逮着了,还不得砍头啊”,尹剑心里已经开始有背景离乡四处流浪的打算了。
“别跑,救我,救我,……”尹剑的背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尹剑回头望去,只见那老道趴在地上,伸着手眼巴巴的望着尹剑,嘴里还不时的往外吐着血沫子,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样子,就差一个手指头没进阎王殿了。
见这老道没死,尹剑不禁的心中一松。不过这老道胆子也忒小了点,自己只是一吼就被吓成了这样,而且人家害怕的极致时候都是吐胆汁,这是老道士竟然吓到吐血,怕是还没有那女娃娃的胆子大。尹剑一边嘀咕着,一边小心翼翼走回那老道身旁。
若是那老道知道尹剑现在的想法,怕是真的要被气得吐血身亡了。只见那老道招手示意尹剑将耳朵凑过来,少年本就心思单纯,而且还真真切切的看着老道吐了自己一脸的血,心中不疑有诈,便侧着脑袋将耳朵贴在那老道的嘴边。
尹剑只听得那老道朦朦胧胧的道:“千年人参五十钱,千年灵芝二十钱,百年芍药二十钱,百年茯苓十五钱……三碗煮一碗,五副,呃……”。那老道说完这些便昏死了过去,没了声响。尹剑读过私塾,晓得那老道说得应该是救命药方,便用心记了下来。光听名字也知道这药方定然昂贵的不得了,不过尹剑也还算的上一个善良的土匪,虽然打劫,却从没准备过要害人性命。这老道被自己吓得奄奄一息,尹剑自然也不会置之不理。
费了老大的劲儿,尹剑才将那老道背回自己所住的窝棚。然后就开始在这老道身上开始翻腾,找了好久,才从那老道身上贴身的衣服里找到一个精致的小布袋。原以为老道藏得这么严实,里面肯定有不少的珍宝,谁知里面空无一物,连根猫根毛也没有。
直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尹剑才发现老道的头顶上放着淡淡的青光,仔细一看原来这老道的发髻里插着一根发簪。尹剑将其捧在手上,只见那发簪很是别致,像是一把古朴的小剑。在黑暗中发着淡淡的青光,晶莹剔透,隐隐可见里面细密的木质纹路,不似凡物。
见到此物,尹剑不禁的心中一喜,看样子这东西能值上不少钱。只现在城门早已经关了,尹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城里抓药。第二天天色刚擦亮,尹剑便早早的起来进了城。彭城很大,药铺也有不少家,不过不可能有哪一家药店就能把这些个药给凑齐了,能有个一种就不错了。尹剑只好一家家的询问,跑了整整一个上午倒也真把药给寻齐了。可是价格也高得吓人,五服药总计要八百二十两银子。
尹剑开始变得有点忐忑,这发簪虽然不凡却也未必当得了这么多银子。尹剑思量间,进了一间当铺。待他将发簪交到那掌柜的手中时,掌柜的的眼角流露出一丝不可觉察的微笑。掌柜的看着尹剑和声道:“不知小哥打算,当上多少银子?活当还是死当?”。尹剑寻思着:“若是活当不管自己还是那老道都未必能赎得回来,若是死当可能还能多当些钱”。于是尹剑放大的了胆子道“死当,一千两!”。尹剑也不是傻子,知道这当铺都会往下压钱,开价一千两,就算压个一百两也够药钱啊。
果然,那掌柜的开始面露难色,随即道:“虽然一千两有些多了,看小哥必然也必然遇难处才会来小店。小店就帮上一把,一千两成交。”
出乎意料的这掌柜的没有压价,就连站在一旁的伙计都是一脸的不相信。尹剑倒是喜出望外,当真以为这掌柜的侠义,取了银票便匆匆离去。看着尹剑离去的背影,伙计凑到老板身边低声道:“掌柜的今天怎的……”。没等伙计说完掌柜的就低喝道:“你懂个屁啊,这可是万年木精啊,且不说它延年益寿,美容驻颜的效果,但是这卖相也值个几万两了……”。
尹剑得了银子,也不急着抓药,已经三天半没吃饭的他,倒是在面馆里狠狠吃上了几碗面。尹剑揣着银子在整个彭城跑了整个下午,才把这药抓齐了。这些药大都价值不菲,若非大富大贵的人家跟本用不起,药铺的人就当尹剑是有钱人家的小厮,恐惹了麻烦倒也不敢掺假。抓完了药,又在城里买了些食物和煎药的砂锅,尹剑这才回了九子山。
许是这老道实在被自己吓的不轻,已经吃了四服药了也不见有好转,这老道仍旧在昏迷之中,气若游丝,随时都会踏入阎王殿似的。尹剑在心中乞求着四方神佛,千万不要让这老道死了,不然他可就要真的背井离乡浪迹天涯了。许是尹剑的祈祷有了作用,当他将第五服药给老道灌进去后,那老道当真悠悠的转醒。
老道也不说话,立即盘腿而坐,只见屡屡青烟从老道的头上缓缓冒出,凝而不散,就连脸色也是一会红一会白的,煞是诡异。尹剑瞧得害怕又紧张有害怕,下意识觉得不该打扰,便退出了窝棚。
直到日暮十分才见得窝棚里面金光一闪,尹剑急忙回望。只见那老道挥舞着拂尘欢呼跳跃:“老子的金丹保住咯,哈哈……,老子的金丹保住咯,嘿嘿……”。老道起来欢喜的很,好像拿了压岁钱的小孩子。尹剑看得一愣愣的,不禁的怀疑这老道不是给自己吓疯了就是吃错药了。
老道似乎也发现了站窝棚外的尹剑,尴尬的停了下来,看向尹剑的目光带着一丝怒意。随即那老道又无奈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贫道青木,多谢施主搭救,无量寿佛”。
尹剑见这老道不怪罪自己,心中宽慰,回道:“道长不怪罪小子,小子就已经心安了”。青木微微一笑:“年轻人知错就改,能亡羊补牢就是好事。施主为贫道购药想必花了不少钱吧,贫道这就补给你”。说着就找到那贴身的精致布袋,从中取出珍珠碎玉之类不菲之物。
尹剑则是看得一愣愣的,那布袋里明明什么东西东西都没有啊?这老道莫不是世外高人?一堆的珍珠碎玉虽然让尹剑看得眼热,倒也不敢收受,直言道:“道长不必如此,买药的钱是用道长头上的发簪换的”。
青木猛地一愣,随即就开始在发髻上摸索,当然结果是一无所获。青木愤然怒道:“我的飞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