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阿莫脸上漾起苦涩的笑容，“神也罢，妖也罢，于我们人族而言有多大区别？他们寿命绵长神威无边，高兴的时候救人于水火之间，不高兴了捏死我们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我们不知道九里河中的到底是河神还是河妖，总之它当初救了我们，我们就把它当神明一样供奉着。可现在看来，当初它出手相救，恐怕只是为了日后能名正言顺永无休止的索取罢了！
“倘若它索取供奉，那也算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我们努瓦人懂！可它索取的不单单是供奉，更是我们努瓦人的妻女！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们是神是妖，永生不死，哪里会懂得失去生命痛苦！也更不会懂得失去亲人的痛苦！”
“懂的！他们懂的……”桃夭辩解道，“他们也会死，也会痛苦，也会失去，他们都懂的……”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绝望感突然穿透她的心神，视线迷离起来。低下头，一幕幕画面像流光一样闪过她的脑海却什么也捕捉不到，头剧烈的疼痛，眉心灼热无比，仿佛要裂开一般。桃夭痛苦的低吟，抱着头几乎站立不住。
“阿桃怎么了？”阿莫娘赶紧扶住她，阿莫也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引得桃夭这样激动。
桃夭喘息片刻，待疼痛稍缓，抬起头来歉意一笑：“没什么，突然有些头疼。阿莫你接着说，这些事和铃兰被抓有什么关系？”
阿莫再三确定桃夭无碍后才继续讲道：“自那五个姑娘……祭河之后，山谷里倒是平静了一段日子。可没过两年，洪水暴雨又重新开始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寨子里折损了不少人。头领不敢怠慢，领着大家伙儿把囤积着准备过冬的食物全都拿出来供奉，可是却丝毫没有打动河神。实在无法，头领只得将自己的一双小女儿绑了投入河中，希望能解寨子的燃眉之急。
“得了两名少女，九里河便又平静了下来。而头领却因为思念和愧疚迅速的衰败成疾，没多日便撒手人寰。余下的族人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推出去送死，便也不肯接任头领，寨子成了一盘散沙。
“族人尝试着离开山谷，可是没跑多远就被大水围困住，根本出不了山。那河神很是残忍，它既不淹没寨子，也不放人离开，就这样困着大家，让所有人在这种困顿中看着自己和亲人一点一点慢慢的死掉却无能为力！而事实上，族人们也知道，即便真的出了山，山外征战连年烽火连天，族人一样没有活路，到哪都是死。
“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寨子里的姑娘们突然手拉手围拢起来，站到九里河边，对着大河喊道：‘我们愿意祭河！只求河神给我们族人们一条生路！万不要赶尽杀绝！’说着，两个带头的姑娘便齐齐跳进了水里。余下的姑娘一起跪下给姐妹送行，又乞求河神给她们繁衍后代的时间，更允诺每隔五年便会主动血祭九里河。
“这样，那不知道是神是妖的怪物才算是平息了下去。而为了信守诺言，也为了族人们的生机，寨里真的每五年便要选两名少女祭河。今年便是这第五年。”阿莫说完最后一句话，合上眼睛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叹出，似是极度疲惫。
“可他们刚才抓了好多人，不止两个！”桃夭急道。远处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停歇。
阿莫苦笑：“谁会真的愿意葬身水中？谁又会真的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做这个英雄？没有人主动请缨，又不能不祭河，就只好用强的。可是对谁用强都不合适，所以只好听天由命。到了血祭的年月，寨子里所有年满十五的年轻姑娘都会被集中到一处，然后再抓阄决定由谁祭河……”
话还没说完，阿莫娘便又嘤嘤哭了起来：“铃兰……铃兰还不足十五……”
“这又是怎么回事？”桃夭心惊。
阿莫无奈叹道：“寨里本就男多女少，每五年一次血祭，牺牲的又都是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到今日，寨子里年满十五的姑娘不足十人，所以……唉，本以为铃兰能逃过一劫，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不足十五岁的姑娘不用祭河，等铃兰满了十五岁又刚好不是祭河的年份，所以就能躲去了？”桃夭大眼睛忽闪，轻声问道。血祭一事原本与他们无关，可是一觉醒来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毫无防备的接受这种遭遇，难怪铃兰这样恐惧，难怪阿莫爹娘这样悲伤。
阿莫用手抹了一把脸，略有些尴尬的开口：“也不是说盼着别人家的姑娘去祭河来换取我们安生，只是，这事挨到谁头上都接受不了的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寨子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头领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当年的事谁都说不准是真是假。只是这山谷里的气候的确奇怪，每到第五年就会大雨下个不停，像昨日的大山洪，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河神在提醒我们。”
桃夭咬了下唇，犹豫着问道：“你们就没想过找别的神族来对付那个它？”
阿莫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连连摇头：“这个山谷远避尘世，既不是神族的领地也不是人族争抢的目标，谁都不会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再者，请神族来就一定有用吗？很久以前，听说八荒中的西荒地上有一条大河，也出了祸害人的河妖，那边的村人便请来神将除妖，哪知那河妖竟然是上古大神的守山神兽！神将不战而败，不但救不了那里的村人，甚至还连累他们被大神降罪。可见神族也不会真心庇佑辖内的百姓啊。”
这段话听起来有些熟，桃夭回想许久，才惊觉后土曾提过玉山下湄水河中蛟蛇冒充玉山神兽招摇撞骗的事，虽然有些出入，但阿莫口中的上古大神应该就是王母没错了。桃夭有些目瞪口呆，同样的事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居然会这般不同，难怪王母会提醒自己莫要轻信旁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