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惊悸,她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世竟然会从这个异族巫师的口中说出来!且不管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单只看沧一脸胸有成竹高深莫测的模样,她就觉得他冠在自己名字前的这个身份应该和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这么看来,我是说对了?”沧戏谑的笑道。显然,他把桃夭的错愕理解成了默认。风轻云淡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不知堂堂轩辕族王姬桃姑娘怎么会流落到努瓦寨这种偏僻所在?体察民情?还是勘察地形?”
轩辕族王姬?体察民情?勘察地形?桃夭有些懵,一下子消耗不了这么多讯息,也辩不清沧的话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打不过就逃命,说不过就闭嘴。这是她所信奉的立身原则。所以在看似掌握一切的沧跟前,她抿紧双唇,再不肯说话。
沧得不到回应,也不甚在意,径自走进了木屋。转而又回头看桃夭,笑意盈盈,仿佛是在挑衅:不敢进来吗?
桃夭略一顿,抬脚便跟了进去。
木屋里空空荡荡,只放了一方矮几,几上一个粗糙的陶壶和三五只陶碗,再别无他物。
沧坐到矮几旁,取了陶壶慢悠悠往碗中注水,注满一碗又注另一碗。桃夭盯着他动作,屋里安静的只有水流声。
沧把其中一碗推到桃夭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碗喝得啧啧有声:“这是努瓦寨独有的桑花酒,王姬不尝一口?”
桃夭立在矮几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嗓音清灵:“我要看河神留下的东西。”
“呵呵,”沧轻声笑着,“王姬,每个祭河的姑娘都会喝桑花酒。喝了桑花酒,姑娘的名字才会被这满山的扶桑树记住,也会被全寨的族人记住,永生永世,没齿不忘。”
桃夭立在原地不动。她觉得这个沧真是高深莫测,他对自己一直很恭敬,可是自己却好像一直被他捏在手里一般,无法抗争。主宰!对了,就是主宰。沧仿佛主宰了她的一切,他改变了她原来的打算,又逼她喝这莫名其妙的桑花酒。他明知道自己是神族,却仍企图用对待普通努瓦姑娘的方式对待自己。这是为什么?他恭敬的背后有着其他的东西,可是自己却一直看不懂,只能被他这样牵着鼻子走。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桃夭抗拒的眼神落入沧的眼底。他却视而不见,仍旧端着碗喝酒,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突然,桃夭单手一扬,一段白绫自袖中飞出,直缠住沧的咽喉!
沧本能拽住白绫一端,却仍阻止不住它迅速勒紧。
桃夭牵着白绫的另一端渐渐束紧,她能感觉到沧握住白绫的手其实并未用力。
“我要看河神留下的东西!”她并不想伤人,可她也不想一直受制于人。既然她换下了铃兰,自然会对努瓦人负责,给他们一个交代。可沧的作为,实在让她很害怕。他毫不费力的洞悉了自己的存在,又如愿的把自己引来,甚至能笃定的说出自己的身份!他知道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却闭口不提。桃夭受不了这种隐瞒。
沧被勒都面色赤红,脸上却依旧在尽力维持他从容的笑。
他还在企图控制自己!桃夭咬着牙再束紧白绫:“给我看河神留下的东西!”
沧仍然不肯点头,脸上的笑渐渐变得无奈而悲戚,眼中的神色和他恭敬背后的东西一样,让桃夭看不懂。
再不松手他就真的要死了!桃夭不想杀人,更不想杀努瓦寨的人。所以在沧快昏厥时,她恨恨的甩手收回了白绫。
得到解脱,沧狼狈的大口喘气,剧烈咳嗽,撑在地上的手抖得厉害却不曾软倒,仍然在拼命维持自己一贯的风气。
桃夭看了他一眼,走到矮几旁,拿起陶碗一仰头便灌了下去。深红的酒液透明如琉璃,酒气和花香交杂萦绕,入口辛辣,桃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坐在地上的沧居然边咳边笑了起来,颈上有一圈红色的印痕,刺痛桃夭的眼。“对不起。”她极轻的说,几乎听不到声音。
沧缓过气,慢慢坐端正,视线越过桃夭看向门外的扶桑花,眼里一片绯红。
“努瓦寨避世多年,只怕早已出离了神族的视线。王姬突然造访,究竟所为何事?”
桃夭没想到他仍然对所知避而不提,只一味的对自己逼问,心里不免有气。可看到他颈上的伤痕,想起刚才他无奈悲戚的笑容,那气便弱了下去:“无意间路过而已。”
感觉到她的不配合,沧扫过一眼,淡淡道:“王姬发端的饰带是出自铃兰之手吧?那丫头手巧,编的络子精巧别致,很得大家的喜欢。”
桃夭心里一顿,下意识朝头上摸去。触及到冰凉的玉扣,顿时明白了大半。玉扣是王母给的,想来上面下了什么禁制,铃兰碰过玉扣,于是身上便留下了痕迹。王母与轩辕王族略有来往,得过王族的物件也没什么奇怪。想是她怕自己下山后遇到什么处不了的事,才将玉扣给了自己,望旁人见了玉扣看在王族和王母的份上不会为难自己罢。
想通了这个,桃夭心里略略好过些,但仍不理解为什么沧说话总是藏着掖着,所以只随意应了一声,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沧自斟自饮,桃夭低头不语。屋里寂静一片,连门外风吹落叶的声音都听起来清晰无比。
桑花酒不比玉山琼浆,不仅口感辛辣,而且劲道十足。民间的粗制陶碗也不似玉山上的琉璃盏来得小巧。桃夭一下子灌进去满满一碗,又快又急,初时不觉得什么,这会儿一安静下来,却是头昏脑胀胸闷气急,巴不得赶紧躺下睡了才好。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沧突然站起身来:“三天后祭河。届时如果王姬还在,我自会将河神留下的东西双手奉上。”
说完,也不等桃夭回应,他便顾自走出了木屋。
三天后?她还在?桃夭晃了晃迷迷糊糊的脑袋,心想,原来他是怕自己逃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