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众人议论了一番后仍不见王母有什么指示,便逐渐心领神会:这少年怕是得跪上一阵了。
来宾们大都是神族里有身份的人,看少年的打扮也大致猜到他是四大世家之一鬼延家的哪位公子。
虽然鬼延家族在洪荒境内一向行事低调,但他们作为火系神族,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按说他们家的小公子挨了罚,其他各族的宾客多少该有点表示,比如求个情,或者说两句安慰话之类,不管起不起作用,好歹面上能过去。
可这会儿少年得罪的是王母,而且大家也知道在大殿内落座的是轩辕族的两位王子王姬,可以说洪荒境内最大的几位大神都没开口轻饶,他们这些旁支小族又哪有说话的余地?
一时间场上的气氛有些尴尬。众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些沉不住气的甚至在暗中责怪鸾琴,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竟敢插手玉山内务,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并且,最让他们气不过的是,那水灵灵、娇嫩嫩的桃夭姑娘竟然真的和他说话了!跪死他活该!
而被众人腹诽来腹诽去的鬼延鸾琴,则一直低眉顺眼的跪在廊下,等了许久也不见王母准他起身,心里不禁苦笑,看来是王母舍不得教训桃夭,便拿自己出气了。
就在大家进退两难的时候,有侍女过来吩咐蟠桃宴开,请大家移步到玉山北峰。众宾客刚好顺坡下驴,一会儿功夫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北峰是玉山的最高峰,在那里可以看到玉山最美的风景——蟠桃林。
玉山灵气充沛,孕育的桃树硕大无比,花开不败。别的山头一年四季色彩各异,只有这片桃林,终年桃花灼灼,云蒸霞蔚,仿佛是碧海汪洋中的一捧红珊瑚,令人移不开视线。
而今天,这桃林显得格外妖娆。山风拂过,飘落的芳菲如同红色的流云般被倾泻而出,顺着气流四处飞散,宛若飘绫。
众宾客抬头看云卷云舒,低头见花开花落,这百年来的世间浮华便如云烟流花般消逝而去,唯余一片澄明淡然于心中,无不感慨万千。
王母立于北峰之巅,静静的看着桃花随风飘散,沉默不语。众人只道玉山桃林风情万种,百媚千娇,只有她明白,那是桃夭惶然害怕了。
自大殿前逃跑的桃夭,一钻进林子,抬手便卷起了漫天的花雨,密密实实的弥漫着整个桃林,把她的身影遮得密不透风。
她就在这棉花堆一样的林子里拼命跑着,一直跑到林子的最深处,扑到那棵最大的桃树下,才抱着树干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放眼看去,满目绯红。王母看不到她,采桃的侍女也早已离去,偌大的林子只有桃夭一个人。这才让她些微放下悬着的心。
顺过气,桃夭扶着树干慢慢坐下来,粗糙的树皮刮过细嫩的肌肤,她毫无知觉。她满心里都是王母的强势,和对大殿的惶恐。
她拼命安慰自己,没事的,王母只是礼节性的要求自己去拜见王族而已,毕竟自己已经站在殿外了不是吗?尽管以往的蟠桃会上王族都会派使节过来参加,但自己从未在众人面前出现过,王母不要求自己拜见也是正常的。如今王母的举动并不是反常,只是自己送上门去了而已。
山风吹进林子,带走不少花瓣。漫天飞舞的花瓣拂过桃夭的脸,轻柔宛若长者之手。
啪,一滴水自眼中落下。
桃夭不可置信的看着手背上的泪滴。哭?为什么要哭?桃夭不知道。她不能哭!她答应过一个人,以后再也不哭的!可是,她答应了谁呢?
桃夭拼命用手擦着脸上的泪水,努力回忆以前的事,却始终一无所获。她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这片空白的过往让桃夭突然无所适从起来,她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很重要的人,可是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想不起来到底忘记了什么。
风吹走了很多花瓣,林子里的花雾薄了不少,泪眼朦胧中桃夭依稀看到北峰上人影绰绰,知道该是蟠桃宴开席了。
每次蟠桃会,桃夭都会躲在林子遥望北峰,那里载歌载舞热闹非凡,衬得桃林愈发的寂静。有个侍女开玩笑时说玉山的蟠桃林就像冷宫,终年生人勿近,可谁会想到冷宫里住的却是玉山最受宠的王姬呢。
桃夭不懂什么叫冷宫,但她知道王母对自己确实不同于他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玉山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可她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不是王母的女儿,也不是玉山的侍女,她到底是谁呢?
靠在树干上,落花撒了满头满身,桃夭却一动也不动。
“别再走深进去了。这么密的花雨,桃夭姑娘肯定在里面。我们就外边儿摘些桃子吧,别扰了她。”
侍女的声音自林外传来。桃夭依然不动,只是她身边的花瓣落得越发密集,几乎把她掩埋掉。
“姐姐,我们要不要多摘几个给那鬼延公子送去?王母一直不发话,难道真的要他跪满十天吗?”
“是啊姐姐,来者是客,怎么说这鬼延公子也是为了帮桃夭姑娘才挨的罚。桃夭姑娘年少不更事,我们总不能也视若无睹吧?”
“阿莲,是你自己想接近那个鬼延公子吧?少拿姑娘当挡箭牌!嘻嘻!”
“好你个阿荷,尽混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呀!都别闹。鬼延公子的事我们还是别插手的好。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自己族里的人都没帮着说话,我们算什么?像他们这种人啊,还是少惹的好!”
“就是!姐姐说的对!阿莲你就安分些吧!哈哈!”
侍女们笑闹起来,冲淡了许多寂静。
那个少年叫鬼延?他被王母惩罚了?桃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侍女们怕王母生气不敢帮那少年,她可不怕。
站起来,抖落一身的花瓣。桃夭看了眼北峰上的人影,知道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大殿,便转身朝林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