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微风拂面。小姑娘两个辫髻一摇一晃的,煞是可爱。
"染染"
墨染不情愿的睁开水灵灵的眼睛,修木正俯身唤她。真是声如玄琴,听之悦耳,面色如桃,灼灼其华。美人甚是好看,墨染眼睛一咪,呼啦啦滚到修木怀里去了。
"你且挣开眼,不容易来次人界,好好看看"
"这儿灵气又不充裕,吵吵闹闹的不清静。我觉着也并不比留嘉山好"声音慵慵懒懒,带着一股子甜味,原是借着修木的灵力化了人形,也就人间三五小孩的模样,并不十分漂亮,但实在是灵动。
"人界少有修炼者,要那么多灵气干什么。留嘉山的景致是极好的,但入世并不为看景,是为看人。若不经历人情世故,历练心智,是极难塑人身的"
墨染并不回答,呼吸均匀,似是又睡去了。修木也不再说话,以墨染的修为,依着他,化为人身,也是勉强。现在不只样子是幼童,里子也如同人身,使不得半分力,其实以墨染的年岁,现在入世早了许多,但墨染性子太冷清,无半点修妖之欲,只盼能年岁长久点就好,而这点愿望也不过是为了他,再过几千年,他要是入了妖界,她该如何得以自保。想到这里,修木连眉头都要打结了。
这里离留嘉山较近的村子,名白水。墨染与修木到达的时候,已是暮色。村子里围了高高的篱笆,来往行走者无一不是面容枯槁,神色凄然。守庄的老人不过是抬了个头,挣了双通红的眼瞪了他们一眼,却不想看到了修木容颜,不由呆愣片刻,嘶哑的道,
"走吧,走吧"复又低了头。
修木不禁挑眉,他这皮相,难得让人不亲近喜欢,入世以来,倒是第一次受冷遇。他不是人类,就不知人在绝望之时,皮相再美,也不如一馒头实在。
"我二人辛苦奔波,已然倦了,可否求得借宿一晚"
老人听了修木的话,竟嗤笑一声
"年轻人,莫不是开玩笑吧,这村里遭了瘟疫了,你这是求老儿让你送死么,这周围又不止这一个去处,不如去前头树林歇一晚罢。"
修木面色不变"我二人是有福运的,还请老丈行个方便"上古时期,瘟疫靠接触传染,但有一类人得神妖魔庇佑,人间统称有福之人,这有福之人是不会得疫病,还颇具财运。
老人觉着讶然,又抬起头看二人,只见得修木神色坚毅,叹了口气,终是颤着手开了门,
修木走得快,墨染只听得老人喃语
"可怜了小娃娃,这当父亲的也不避讳着,这死人,莫不吓人啊····"离得远了,声音渐渐也听不清
墨染难得来了精神,问修木
"他是何意?"
修木满脸黑线,"好意罢"
待入了村里,才知道这瘟疫有多厉害,他们进了里面是近晚上,火光映着小山一样的尸体,平白起了一股寒气,况这些人死状凄惨,浑身脓包溃烂。墨染仿佛看到阴暗的魂魄从哪些人身下飘出来,张牙舞爪的冲向她,她抬头看修木,修木脸上似乎带着怜悯,眼中里却是一片冷漠,手下暗捏了个诀,将这些鬼魅打散了。墨染心下便舒服多了。
尸体烧完了,村里人各干各的,没人多说一句话。
半大的小孩子都没有哭一声,都像脸上结了层冰似的,无喜无乐。他们来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搭理,只有一夫人自称是此处村长的媳妇,愿意招待他们住一晚。妇人年纪颇大,像有四十来岁,衣衫还算整齐,却是罕见的阴阳脸,一双红肿如核桃般的眼,况还生着难看的麻疹,初见她时,连修木也是吃了一惊。她挑起帘子从隔间里出来时,手里捧着堆并不甚好的衣服,但她抚慰着衣物,丑陋的面庞泛一层柔光,竟好看了许多。
"本是为了我那死去的丈夫做的,这里虽遭了瘟,但他还未穿便去了,也是不妨事的,可怜这小姑娘,也未有合适她穿的,我只得将那死鬼的改小了些,两位都是天仙一般的人,这还是埋里了你们,但若是不弃····"几句话说下来,眼泪直下,竟是再不能言了。
墨染觉着心中酸涩,郁郁的透不过气来。他们进村前修木为了不显异类,施了障眼法让他们的衣衫略有脏乱。没想到这位妇人身处瘟疫之中,却还是注意到了。
修木未言,小屋里只余妇人的啼哭声。墨染突娇俏的歪了歪头,对妇人伸出了双手,"哥哥与我换衣不便,大嫂子,可否烦你?"声音柔柔,带着股子娇味,村长媳妇立马愣住了,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两位是有福之人,我这相貌,没得吓了孩子。"
修木安慰了几句便转头出去了,妇人虽有些拘束但神情是掩不住的欢欣,与墨染说说笑笑的,脸上的胎记似也淡了许多。
第二日清晨,暖暖的阳光磕了磕门扉,未等主人应声便私自闯进屋子,撒了小姑娘一身的温暖。墨染睡得正香,小小的脸埋进被子里,嘟嘟啷啷的喃语。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门砰的一生被推开,村长媳妇几步冲过来抱着墨染又是大哭又是大笑,吓得墨染的瞌睡虫忙不移的跑了,"大嫂子这是怎么了?"
好半响,妇人才止了哭"姑娘与你哥哥果然是有福之人,我与我家宏儿疫证都好了,就是我屋里周围的,也是痊愈了。只可惜没早些碰到姑娘,我那当家的·······还有我那乖女儿······"
村长媳妇,闺名安,与村长青梅竹马。村长不计其相貌丑陋,与她恩爱有加,得一女一子,只是在疫发第二日,村长便没了,女儿也没熬住,儿子疫情也是不轻。没有希望也罢,总不过是可以在下面相遇的,现在病好了,是又却觉得又悲又喜,她是要好好活着的,这还有一个孩子呢,总不能让自己男人绝了后。
又哭了一阵,修木也进来了,他本就在隔壁房,又时时分了灵识照看着墨染,自是知道屋里的情况,只是这次出行目的在了解人性,也就放任墨染与人接触了。
村长媳妇才走,墨染又缩到修木怀里粘着,修木伸着如玉的手指点她的头,"染染,你五官还是聪敏,且是听到了吧。"
"我本来是想帮帮大嫂子的,哪晓得灵力控制不好波及周围了,只是我好歹帮了他们,怎么·····"
语气倒是无波无澜,只是小手揉揉脑袋,可身子又往深里钻了几分。修木知她初沾人性,不知旧里,难免有些揣揣难过,只是难免有自己护不到的时候,该教的都要教的,语气不禁放严,可内里不由又心痛了几分。"怎么恩将仇报是吗?人心难测。修炼者不该在人世牵扯太多,哪能一切随心,平白沾些因果,要知道人类的贪念是怎么也填不满的"可看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揉着点红的小脑袋看他,喃喃道,"大嫂子是好人,也不知会不会牵连到她了"终是叹了口气"你且放心,面丑失女丧夫是三不幸,之后自然否极泰来。"
碰,门又被推开。
"姑娘哥儿早些上路吧,你们这么好的人,可我们村·····村里这尽是些豺狼虎豹"原是村长媳妇折了回来,脸上尽是一派羞愧"两位什么也别问了,快快跟我来吧。我与当家的寻过些小路,亏得现在用上了。"
两人虽不惧什么,但能省些麻烦也是好的。谁知刚出了屋子就被眼尖的看到,一群面有病色的村名拿着棍棒围过来。那一双双眼如狼似虎的望着两人,眼眶都泛了红,像要将他们拆吞入腹。
"你二人生能辟邪,怕肥遗是化人,食之辟邪长寿,且束手就擒,少受些皮肉之苦。"
墨染不忿"世人皆知肥遗不能化人形,你等胡说."
村人却不与他们说,团团攻上来,墨染倒悟了,她昨日见村长媳妇可怜,便散了其身的"运"祛疫。墨染是苜樎草化身,具幸运之力,但到底道行浅,控制力不精。一不小心散些出来便波及全村。她也没当回事,又哪里知道人心险恶,村人以为二人是大福运的,在这儿一晚就能医好疫病,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功德。得之说不定还能长寿得财。遂起了些歹心,加之两人又人少力薄,不像是有大能力者,如今又想偷偷溜走,最后的一分忌惮都消散了。竟想到想食之得福运,什么肥遗,不过是借口罢了。这一群人像恶鬼一样,哪还有昨日的颓然。
修木却是知晓人心的,哪里容得他们近身,顷刻村人便动弹不得了。"嫂子收拾细软,去镇里居住罢,这里是住不得了。"
村长嫂子刚才也吓得不轻,只说"作孽啊,这些天杀的没良心的"心知两人不是普通人,便回屋收了行李。
两人在一边等着,修木摸摸墨染垂下的头,"不用觉得难过,人界诸事,各有各的命数。"
其实墨染是苜樎化身,这些情绪加之在她身上却是有些难过,但都说草木无情,不多一瞬便被她抛之脑后了,仰起头甜笑,"我知道的。送了大嫂子,我们去哪?"
修木看她这样才安心了,抱她起来,"访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