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带着亦娴飞过几个屋顶后便跃入一条小巷,穿行数次后,方才推门带着亦娴进了一个小院子。
“先,先生。”亦娴惊魂未定,又一次被劫让她心情很不好,“你这是何意。”
“小姐抱歉,在下是有事想要问询小姐。又恰巧被人找上门来,方才出此下策,还望小姐见谅。”他此时倒是没有了方才那种漫不经心,显得温和有礼。
“我凭什么相信你,又凭什么回答你?”这人的态度突变倒是让亦娴生不起气来,反倒有一丝莫名的好感。
先生一摊手,笑道:“我并无凭据,全看小姐心情。”
“那依我心情,我得先问你几个问题。”
“小姐但问无妨。”
亦娴想问的问题倒不难,只不过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你方才为何有的人不算?”
“你也看到了。”他无奈指了指自己的脸,“有不少人只不过是冲着看看传说中的钟半仙是什么样子才来的,神色之间并无任何焦急犹豫,反而满是好奇,可见并不是真心有东西要算,既然他都无心,我又何必费心?”
“我看你既无占卜、又没问生辰八字,那你又怎么知道那位夫人是戒指掉了,而且她家里还有个婴孩?这也是算出来的吗?”亦娴眼睛一转,狡黠道,“这个你可以不回答,当然啦,我也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
“叫小姐失望了,这个我可以回答。”先生哑然而笑,“这个不是算出来的,是看出来的。”
“看?”
“对。那位夫人方才将手置于桌上时,右手指上有明显的箍痕,显然是戒指丢了,而且才丢不久。”先生伸出他的手来给我比划。
“那孩子?”
“那就更容易了。我观她衣服似是新穿不到一个月,衣襟上却有深深浅浅几处奶印,显然是多次留下的。而怎么样才会不顾及自己的新衣反复沾上奶渍呢?不就是因为抱自己的孩子时弄的吗。”
“既然家里有孩子,而且她经常接触孩子,那么戒指就很有可能是在她抱孩子时掉到孩子床上去了。因为若是在地上,她早就发现了,反而孩子床上很容易被忽略。”先生满是自信道,“不知这个答案小姐可满意。”
竟然还可以这样推理。亦娴心里除了感叹还是感叹,但面上并不显露出来,只在眉眼间微微带了几丝该有的惊诧,嘴上并不饶人,“满意是满意,可是,先生本是算命之人,如此,不是骗人吗。”
“我算啊。只是,要碰到值得算的才算。”他理直气壮道,“既然可以用看的看出来,为何还要浪费精力算上一卦?”
这,倒真是这个道理。亦娴绞尽脑汁想要找出反驳他的话,竟找不出一句来。
“那方才还有人说你骗子呢!”
“那个。”先生一脸不屑,“不过是想夺人财物的歹人,让我替他算财物所在。自然只能胡乱说个地方打发他了。”
“小姐,我都回答你这么多问题了,现在该我了吧。”他忽然正色道。脸色变幻之快让亦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小姐,请问你可是京都人士?”
京都?亦娴一下警醒起来,“不是,我一直住在云汜。”
“果然是京都人。”
这是什么逻辑?
“我说的是,我不是京都人,我一直住在云汜。”
“我没有听错。你虽然尽量避免京都口音,但是却忘了自己并没有荆州口音。再这样一否定,不是京都是哪里?”
“我。”
先生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满是自信:“小姐还是认真回答的好,放心,在下不是歹人,只是想问些旧事。况且,依小姐身份,要打听到想必不是难事。”
这倒是。如此一来,亦娴反倒释然了,这先生性子倒也有趣,告诉他又有何妨呢。
“是我思虑太多了。先生且问,我回答便是。”
亦娴如此干脆,倒是让先生有些惊讶,不由赞许道:“像小姐这样的倒是少见。”他似乎被勾起一丝回忆,眼里透出空茫来,低下头略微一顿,轻叹一声,叹声似烟云入水,若非亦娴离得近,才捕到半点音尾。先生问道:“敢问小姐姓名?”
“舒亦娴。”
“舒……原来是靖安侯府么。”
他知道?亦娴奇道,看来他不是个简单的算命先生嘛。
“那小姐,年方几何?”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问出的这句话,先生眼睛片刻不离亦娴,目光期待而慎重。
“十六。”
先生眼神瞬时亮了起来,却又很快被强行压抑了下去。
“十六,真真是十六啊。”他喃喃念着,“难道真……”
真什么?亦娴真想直接问出口。可是她知道,这不是她应该问的。
先生似乎是陷入了极痛苦的纠结之中,眼底神色变幻不定。脑中心思一息瞬变,片刻过后,他心中终有决断,心神既定,如常道:“小姐,我只有这些要问的。多谢了。”
亦娴知他不愿被他人勘破心思,便假装天真道:“你真是个怪人,费这么大工夫,却单单只问这几个人人皆知都问题。”
先生决定一旦定下便不再去想,此时只如之前一样散漫道:“我乐意问,小姐愿意答,不好吗?”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也忒无礼了。”
“无礼有礼,全在人心。”先生把之前匆忙收好的算命工具一件件拿出来,“你今日也是来让我算上一算的吧。也罢,今日麻烦你许多,也算是有缘,便替你正儿八经算上一算好了。”
亦娴怀疑道:“是真的算?不是全靠看?”
“是真的算。”先生失笑,神秘兮兮道,“看也是一种本领,有时候,其实你早已看到真相,只是没有发现罢了。”
他取镇纸压住一张纸,将笔递与亦娴:“来测个字吧。”
他一说,亦娴才想起此行目的,接过笔斟酌片刻,挽袖运笔。
“娴。”先生念出纸上的字,揶揄道,“原来是算姻缘的。”
“先生怎知……”亦娴话只说一半,心中已似明镜,只怕又是看出来的。
先生一笑:“娴字共十笔,十乃圆满之数,十全十美,周而复始。《说文》中‘娴,雅也’。而娴字又与姻缘的姻字相似,最后必会有美满姻缘。但须知事有两极,娴字乃是木困于门中,有囚锁深宅之意,若是木有枝探出门外,则一枝红杏出墙来,但小姐这一点困于门内,恐怕还有波折啊。”
波折……亦娴心中自哂,连婚都被逃过了,还有什么波折不能面对的。
“那我应该怎么办?”
“顺着你的本心。”先生神秘道。
“本心?”这先生用词好玄乎。
“红尘扰扰,本就是人心所致。若能顺本心为事,阖不成圣!”说完这句,先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葫芦酒来,拔开塞子便是几口痛饮。
亦娴目瞪口呆,这人怎么就这么喝上了。
“怎么,你也想喝?”先生将葫芦朝亦娴面前一递,亦娴刚要推回去他又将手一把收了回来,“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学会喝酒。”
“我才没有想喝。”亦娴懊恼道。
先生没有搭理她,只懒洋洋坐在树下的一把椅子里,又灌了几口,“你回去吧。若是有空,不妨去清桑看看,那里陌上桃花,是人间天堂。”
清桑。亦娴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缠绵在唇齿间,有种意味不明的思念。
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想起云罗会担心,这才慢慢推了门出去。
出去时,身后有轻轻哑哑的歌声:“回首花间起梦处,谁家陌上少年郎。”
亦娴小心把门阖上,退了出去,那已经不是她的世界了。
先生听到门响,半眯了眼,嘴里依然断断续续唱着歌,只是眼里却泛起淡淡的水光。
眼前似乎又到了那个春天,陌上桃花正好,他躲在桃树上,笑眯眯地偷看树下私会的璧人。
桃花落了一地,也落了一身。
帐落天涯两茫茫,深知路长情亦长。
回首花间起梦处,谁家陌上少年郎。
他闭眼,微笑着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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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今天都在忙cos的事很晚才回来……幸好今天回来的比昨天早,赶上发一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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